我一点也不倒霉(71)
尸体上被遮了白布,县令朝衙役挥挥手,衙役上前把白布全部揭开,露出陶小姐那张被挠花的脸与陶老板青白僵硬的五官。
衙门口,围观的百姓倒吸一口气,原本挤来挤去非要看个热闹的人都下意识地往后倒退一步。
人群中,沈忘沉眸盯着两具尸体看。
宋煋目光微缩,促声道:“沈忘,你看陶老板的指甲。”
沈忘目光落下,只见陶老板微僵的十指尖端都透着血液干涸的黑紫色,两只手的食指跟中指指缝内甚至塞满了肉丝……
“看来是陶老板抓花了陶小姐的脸。”县令也恰在此时围着两具尸体仔细看了一遍,末了挑眉道,“所以,是陶老板杀了陶小姐?”
“这怎么可能?”宋煋拧眉看向沈忘。
大堂上,陶家仆人也纷纷摇头表示不可能,管家为首更是痛哭流涕道:“我们小姐自小就是老板的掌上明珠,疼宠无比,怎么可能会加害小姐性命?县令大人明察,如今我家老爷与小姐死因蹊跷,定是有歹人蓄意将这一切设计好了的!求县令大人替我家老爷与小姐捉拿杀害他们的真凶,以慰在天之灵!”
“如果陶老板没有疯病,本官也不会作此判断,不过疯了的人……”县令说到一半摇摇头,从两人尸体边走开,又道,“陶小姐除了脸部,身体外表并没有其它致命伤,陶老板同样是。这样,本官再问你们,昨天夜里,你们便没有听到其它古怪动静?”
陶家仆人一看看我,我看看你,大部分都摇了摇头,只有两个小丫鬟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看向县令,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开口。
县令自然发现了两个丫鬟的异常,便开口道:“你们两个听到了什么声音?”
“回大人话,奴婢……奴婢昨夜依稀听到了老爷屋里有惨叫声。”瘦脸丫鬟捏紧圆脸丫鬟的手,颤声说,“老爷自从得了疯病以后,日日夜里都会闹,所以一开始奴婢们只以为是老爷又发了病……可,可后来奴婢似乎也听到了小姐的叫声,只是当时雨势过大,奴婢只以为那或许是外面的野猫叫。”
县令皱眉,立刻找到疑点问:“你家老爷半夜时长发病,难道屋里没人伺候?”
两个奴婢互相看看,最后只咬咬牙,双双低头不语。
县令眉眼一冷,看向陶家管家道:“管家,你来回话。”
管家苦笑着摇摇头,叹息一声道:“县令大人有所不知,自从老爷得了疯病,陶家便归了小姐打理,最开始的时候小姐只整日伺候在老爷面前,便是老爷夜晚疯病发了,也会带着一堆下仆一起守着老爷,只是这样的日子一长,换谁的身体都熬不住,更何况是我家小姐?后来没办法,小姐只好请来镇上的大夫给老爷开了剂能让人快速入睡的药,日日只这么给老爷喝着。
“之后老爷虽然半夜依然会发梦,但也只是叫两声罢了,人还是会睡在榻上。”管家说,“于是夜里便不需要人伺候了。”
县令沉思一刻,抬眸往衙门口那堆百姓里看。
沈忘与他对口型:“大夫。”
县令眉心一动,立刻下令让衙役带上管家去将那个给陶老板开药的大夫带来。
不过一刻钟过去,一个弯腰驼背又老态龙钟的老大夫背着药篓走进衙门里。
县令免了对方下跪,直接问他:“是你开的药?”
老大夫眼里满是害怕,瑟缩着说:“青天大人,不是老朽,那药不是老朽开的啊!”
“大人,的确不是这老儿开的药。”押送的衙役此时抱拳开口道,“这管家只说是从这老大夫药坊内的医者手中拿的药,可我带着人在药坊搜了一圈,都并未见到管家形容的那人,再问药坊的老大夫才知晓,开药的人早在七日之前就离开了药坊,如今已不知去向。”
“大人明鉴,小老儿压根什么都不知道啊!”老大夫颤颤巍巍跪趴到地上,苦着脸说,“那个玉大夫是在某一天突然来到我们药坊的,他说自己是从南边逃难过来,身上已经身无分无,因为他略懂医术,小老儿就好心留他在药坊内帮病人瞧病,七日之前那玉大夫说自己攒了点钱,要往京都去寻亲,于是便离开了。”
县令眼底一沉,脑海中突然抓住一点:“老大夫,你说那人叫什么名字?”
老大夫脸上树皮般的皱纹挤在一起,“小老儿只知他姓玉,具体叫什么,那人也没说过。”
一瞬间,县令与沈忘四目相对,眼底闪过了然。
“玉面郎君。”
县令轻叹一声,抬声让衙役先把陶家仆人暂时押到牢中,又叫了衙役封锁整个陶家,再去把陶老板这几日喝过的汤药渣都收集起来,最终又吩咐仵作仔细验尸。
待所有人都散去,府衙后院,沈忘带着宋煋早早等候在了凉亭中。
下人替他们摆上热茶与点心,沈忘捏起一块喂进宋煋嘴里,问:“小夫子,你觉得陶老板的死因是什么?”
点心有些甜,宋煋嚼的很慢很仔细,只鼓着腮,又拧着眉,一脸我很认真想地模糊道:“是那个玉大夫在陶老板药里做了手脚?”
沈忘说:“有八成可能。”
宋煋又说:“玉大夫是玉面郎君吗?”
沈忘问他:“为什么这么想?”
宋煋说:“直觉。”
等仵作那边出了验尸结果,陶家也被衙役们围起来仔细搜查一遍后,县令用袖口一脸不耐烦地抹着喊走进凉亭,一屁股就端起冷了的茶水,灌了个满肚。
“验尸结果,在陶老板跟陶巧香身上发现了同一种毒药,是一枕梦眠,而且陶家在昨天,还丢了一样东西,据说是陶老板前年高价买回的一方端砚。”县令翘起二郎腿,把官帽从头上拿下来扇着风道,“这又是毒死人,又是丢东西的,凶手不用问,肯定是玉面郎君了。”
“没想到他在江湖上惯用的下作手段如今竟用在了普通百姓身上。”沈忘冷笑一声,“一枕梦眠,毒药,一旦长期服用,用药者就会频繁陷入走火入魔状态,轻则疯傻,重则暴毙。”
宋煋原本只沉默地坐在一旁静静听着,此时却疑惑说:“可陶小姐,似乎并没有疯傻过,又怎么会突然暴毙?”
县令咬一块点心,浑不在意说:“在短时间内多次服用一枕梦眠也有可能致使暴毙,所以现在要查的,就是陶巧香昨天都做过什么了。”
宋煋轻声道:“陶小姐昨天跟秦二爷在一起。”
“哦?”县令歪歪脑袋,又换了个姿势做,点头道,“那可能下毒的人,就跟在两人身边。”
一旁,沈忘双眸微闪,若有所思道,突然开口问:“明天是不是秦家老太爷的寿辰?”
县令没什么兴致地说是,显然对秦家老太爷的寿辰十分不感兴趣。
沈忘也不跟他客气,直接说:“小师叔,帮我弄一张请帖。”
县令略微惊讶地挑挑眉,轻笑道:“怎么,难不成你觉得玉面郎君明日会混进秦家?不过他图什么?”
沈忘没理他,只转过身,在袖袍下遮掩下轻轻握住宋煋白皙的手背道:“明日我与你同去。”
第75章 我做教书先生那几年
第二日, 崔氏起了个早, 她穿着新买的衣裳,发髻疏地格外精神, 干瘦的手腕上也难得套上个金镯子,脚下也踩了一双精致小巧的翠绿绣鞋。
被宋连玉扶着出了屋门,崔氏安抚她说:“只晌午的功夫把瑾儿交给家里的仆妇暂看着, 你也别太担心,毕竟她们两个在庙里的时候也是将瑾儿照顾的紧。”
宋连玉道:“女儿不担心。”
两人正站在院里说着,宋煋便带着李三意从屋里一前一后走出来。
宋连玉耳里听到走路的声音, 就抬眼看去,眼中略微带上些惊讶,挽着崔氏轻笑出声, “弟弟今天瞧着要比往日更俊秀些。”
宋煋正低声嘱咐李三意一定要将给秦家老太爷过寿的生辰礼收好, 听宋连玉这么说,抿了抿唇,也跟着笑了笑, “娘跟姐姐今日也是越发让人移不开眼了。”
崔氏听着姐弟俩的互相吹捧,脸上都跟着臊的慌, 只让李三意来到自己身边,捏捏小少年的脸,慈和道:“要我老婆子说, 还是咱们的三意今儿最好看。”
李三意在宋家呆了几个月, 愣是被养胖不少。
虽说是做着书童跟小厮的活, 但崔氏也不知为何就是打心底地喜欢, 对他颇为亲近,时不时就爱拿他打趣。
宋连玉跟宋煋相视一眼,各自笑着没有出声。
只留李三意被崔氏捏红了脸,一脸求救。
马车是提前一天便备好的,宋家一行四人出了门,车夫就蹲在路边儿,身边还站了个青年依稀正跟对方说着话。
“沈家小子?”
崔氏对沈忘的印象还不错,先前听说对方身份是个江湖大侠还颇为拘谨了几日,可后来相处起来发觉对方也不过只是个气质出众些的青年罢了,甚至跟镇上的年轻人似乎也没多大不同。
沈忘昂首,同崔氏笑道:“伯母,今天又要麻烦小子蹭一下您家的马车了。”
崔氏笑道:“不麻烦,不麻烦。”
宋煋瞥一眼沈忘,先把崔氏跟宋连玉扶上马车,才偏过头问他:“沈尧今天不跟着你?”
沈忘捏捏鼻梁,笑道:“他多大人了,整日跟着我做什么。”
然后又说,“你给秦家老爷子备的什么贺礼?”
宋煋说:“一副字帖。”
沈忘挑眉,好奇道:“你亲笔书的?”
宋煋扶着男人的胳膊蹬上马车,回头说:“以前写的。”
沈忘“哦”了一声,跳上马车趁着车里人看不到,迅速凑到宋煋耳边说:“小夫子,你什么时候也给我写副字?”
宋煋稍微远他一些,抬眸道:“你想我写什么?”
沈忘轻笑:“就写……风花雪月如何?”
宋煋直接推他一把:“不写。”
车夫还在前头哄着自己的马,他离着两人还有些距离,听不到两人说的什么,只觉得这两位公子的行事似乎略亲密了些。
眼里闪过点纳闷,就见方才还跟自己说过话的青年突然偏头看了自己一眼。
“车夫,可以走了。”
沈忘笑着向他说,口吻平淡。
马车行到快临近秦家府邸的时候,街上的人遍很明显地熙攘起来。因着是秦老爷子大寿,这回四方镇上凡是有点儿脸面的人都收到了秦家送的请帖,镇上百姓也乐得给秦家面子,不管是存心想巴结秦家的,还是单纯来给老爷子拜寿的,都一起往秦家走就是。
秦家门口是秦家大爷跟大夫人两人一起迎着前来贺寿的众人。
他俩旁边支了张桌子,账房先生跟手底下的学徒,账房把各家的贺礼记下,学徒就扯着嗓子往秦府里头唱报。
那些贺礼准备丰厚的,往往就立刻能受到秦家院子里众人的注目。
宋煋准备的贺礼不算多出彩,一副秀才的字,在四方镇上看着稀奇,但放在秦家人眼里却不过如是,唱报之后众人也只是知晓了这回秦老爷子过寿,竟然也将镇私塾里的先生一并请到了。
而沈忘单独拿一份请帖,自然也是要送上寿礼的。
他准备了一柄玉如意,质地瞧着挺通透,倒是让秦家大爷多看了他几眼,有些惊讶。
秦家老爷子虽说有六十高寿,但身子骨却颇为硬朗,作为老寿星,老爷子今天更是穿了件喜庆的红袍,听着身边人的恭贺之语,嘴边满意的笑更是一直没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