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死后我立刻反了(11)
我那时候之所以认为自己能够满足自己的欲望。
只是因为那根悬丝还没有垂下。
36、
十二岁的我,
从来没有理解过拥有,咀嚼过失去。
却认为自己已经超脱。
37、
不过那时候的我倒挺没心没肺的,季清贺那么讨厌我,我照旧在他生辰的时候给他送鸡蛋滚运。
真的是傻的可爱。
那天早上,我手肘处挎着篮子,敲响了季清贺的屋门。
“你来干什么?”
早上被我敲门声吵醒的季清贺穿着白色里衣立在门口,神色中满是因为被过早吵醒的暴躁。
“四公子,您昨晚让我早上叫你起来温书。”回答得不卑不亢,把篮子里的鸡蛋给他看了看,“还有,您可能不记得了,今天是你生辰,按理说应当早起,用鸡蛋滚运的。”
早晨的风带着寒气,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的季清贺神色渐渐清明,估计是记起来昨晚他背书背到太晚,实在困倦不堪,这才再三嘱托我第二天早上一定要提早叫他起来温书。
季清贺的神色缓和了一些,不过仍然是臭臭的。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辰?”
“府里的老人在闲聊的时候提过。”
这个理由当然是骗他的,为的就是让他挑不出错处。季清贺他在季府就是一个透明人,没有哪个佣人会闲的没事记他的生辰。
我之所以知道,事实上是不会喝酒的季清贺上次跟表少爷出去喝酒喝醉了,我去接他回府的路上,喝断片的季清贺把我当他阿娘了。委屈兮兮地抱着我哭诉,说下周又是他生辰,可是已经很多年没人陪着自己过了,希望阿娘能如幼时一般给他煮一碗长寿面。
我也曾渴求亲情而不得,自然能够理解季清贺的心情,见他的言辞不像是胡言乱语,倒像是真情实意的流露,我脑袋又被驴给踢了,应承了下来。
不过我不会做长寿面,只会煮鸡蛋,季清贺他爱要不要。
有种就把我赶走。
“哦,这样啊。”
听到了我的理由之后,季清贺点头,神色看不出是欢喜还是厌恶,不过倒是侧身让我进到房间里。
我从篮子中拿出鸡蛋,走到季清贺的床榻边,季清贺没有拦着我,任由我将鸡蛋从床头滚到床尾。
一边滚着,我一边说。
就像无数个乡下母亲的一样,就像我的母亲还没有因为饥饿而变得冷酷无情之前。
“滚滚霉运去,滚滚好运来。”
“滚滚小人去,滚滚贵人来。”
“滚滚疾病去,滚滚健康来。”
我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温婉的语调是我想象中的母亲应该拥有的样子。
季清贺在我背后看着,在我从床头走到床尾的时候,我的余光看到了他的神情。
那阴郁冷漠的四公子竟然满脸泪痕。
就因为这点小事?他会哭?
我有点不相信,快速地完成手下动作之后,我重新与季清贺面对面,这时的他无比平静,眼中暗暗含着蔑视,微微珉起的嘴角带着几丝骄矜之感,依旧是平时的那副阴郁小公子的模样。
果然,刚刚是我眼花了。
我揉了揉眼睛,弯下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季清贺倒先开了口。
“过生辰怎么少得了长寿面,今晚你来跟我一起做长寿面吧。”
“公子你——还会做长寿面?”
我惊讶极了,身为一个乡下长大的男孩,我到现在都不会做饭,我着实没有想到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季清贺竟然会。
毕竟季清贺再怎么说也是季氏本家的贵公子。
而世家弟子从来如此要求自己——君子远庖厨。
他从哪学的?
季清贺侧过脸,看向窗外开到糜烂的夏花,没有立即回答我的问题。
片刻之后,他才回头,看着我说:
“是啊,我会做。而且做得不错,今晚你小子有口福了。”
他笑容灿烂,终于有了一个少年的样子。
38、
晚上吃面的时候,气氛很和谐,我感觉,自从我吃了季清贺下的的面,我们的关系就此缓解。
季清贺半点没有说谎,他的厨艺的确不错,这一点从他做面的时候就能看出,揉面,拉面,处理食材,烧水,打蛋,种种动作行云流水,无比流畅。我除了砍柴,根本就没有搭上手,只能坐在院子中的石质板凳上,放空自己,舔舔他的颜。
当季清贺拿着两碗面回到桌上的时候,闻着那长寿面的香气,我忍不住赞了一声。
“好香。”
“试试看?”
季清贺把面放在我的面前,递给我一双筷子。
我尝试了一口,面条劲道,汤汁浓郁,的确好吃,一边向他竖起大拇指,一边又往嘴里塞了一口。
“嗯,好吃。”
听闻我的赞扬,双手托着下巴的季清贺甜甜地笑了起来,那笑容中带着几丝孩童的天真,不知自的柔媚,以及某些掺毒诱惑。
当看到那个笑的时候,我心中不禁一动,暗暗想着,这小子不愧是当年帝都第一美男子与倾城名妓的孩子,的确是面若娇花,容若桃李。
即使是我这等被生活磨去审美的低贱人,也不由地看呆了去。
“怎么了?”
见我呆住了,季清贺担心地询问道。
“没事没事……”
我急忙低下头,往嘴里大口塞着食物,不去看他那罪过的容貌。
那一天,季清贺一直看着我吃完了整碗面才动的筷子,等他吃的时候,面已经有些凉了,不过他依旧吃的很开心就是了。
而且,等他吃完面,他连洗碗这等粗活都没让我干,自己抱着碗去厨房清洗干净。
听着他在厨房里刷碗的声音,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深深地感觉自己就是一个不称职的仆从。
不过,这么想着的我,并没有到厨房主动帮季清贺的行动……
嗯,我果然是个不称职的仆从。
39、
在季清贺生辰的第二天,还发生了另一件事情。
我起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
在我打着灯笼去叫醒季清贺的时候,路过了石桌,发现昨天晚上已经清空的石桌上又出现了件新物件。
我敲了敲脑壳,确定昨天晚上我已经把这里打扫干净了。
所以,那是什么啊?
我揉着眼睛凑了过去,桌上摆着的是一个包袱,将其打开,我只瞥了一眼里面的东西,然后——
“公子,公子——”
季清贺只匆匆披了件深红外套,就被我拖了出来。
“什么事啊,李三胖,大早上就这么慌张?”
在我慌张的眼神之中,季清贺看到了包裹之中的东西。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什么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呢?”他靠在我的的肩膀上笑着说,“这点小钱你就吓成这样,以后你可怎么办啊?不用担心啦,这是……”
季清贺后面的话我都没有听清,那个包裹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在那个包裹里,是白花花的银子,满得快要溢了出来,在灯光的照亮下,那连成一片的光芒几乎将我的眼睛闪瞎,但我仍然舍不得眨眼,因为那是财富的颜色,是能够光芒四射、照亮四周的财富的颜色,是那时的我不曾拥有过的颜色。
我知道,就是因为这个东西,我的阿娘抛弃了我的爷爷;就是因为这个东西,我那还算饱读诗书的继父抛弃了我;就是因为这个东西,铁匠将我从人降格成了器物。
这名为金钱的恶鬼是我半生坎坷的罪魁祸首。
正因如此,我才会对这名为财富的怪兽更加渴求。
季清贺没有等到我回答,于是他从我的肩膀上抬起头来,时间过于久远,我已经无法得知我当时的表情是怎样的了,但我隐约觉得,那个神情一定与贪婪和欲望有关,是人类丑陋嘴脸的集合。
季清贺当时看到的,正是我这样的嘴脸,但他没有嫌弃,没有厌恶,他的眸中闪烁着某种我看不懂的亮光,勾着我的肩膀,将我带到石桌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