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死后我立刻反了(32)
在我被自己不恰当的比喻恶心到时,季清霜开口了。
“李念恩,你知道吗?”她的声音无比干涩,仿佛连开口都极为艰难,“我追了符锦整整十年,整整十年来,他从没问过我——吃的好不好?睡得怎么样?”
她看着我的眼睛极为空洞,那空洞之中倒映不出我的影子,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一直以来支撑着她的某样东西仿佛被抽走了,她在一瞬间苍老,包裹着她的铠甲也撑不起她的脊梁了。
即便如此,季清霜仍在自虐着,继续说道。
“季三青这件事情也是如此,为了求得家兄的一条生路,我在符锦的帐篷外跪了两天,整整两天,他连见都不肯见我……”
季清霜转身,不再看我,以冷硬的铠甲,而不是自己的面目,面对着我。
“我输了——祝你们幸福。”
季清霜转身就走,可是没有走出两步就猛地回头,对我装腔作势地吼道:
“对了,你今晚记得好好休息,我现在就让人把你帐篷里兵书地图什么的都收走,你今晚除了睡觉什么都别想干!”
这句话吼完,她转过身,一路小跑地逃掉了,我能确定,我看到了她眼中晶莹的泪花。
我其实是想安慰她的,可是……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为什么全军营的人都感觉我跟主子是一对?军中的士兵传言我是主子的禁脔,小崽子盯着我不让我跟别的男人乱搞,季清霜这个家伙更是坚定地认为我是她情敌,九王爷则会调侃我说让我在和主子隐婚的时候记得给他发喜帖。
我寻思着,在边塞的这几年,我和主子也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啊。大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比如主子不开心时除了我不准任何人伺候他;我有什么新鲜玩意第一时间想着给主子看看;在战况最激烈的时候,我不眠不休地也要照顾主子;老王爷送来的上好伤药主子直接给我一半;在议事的时候主子总是第一个问我的意见;当主子发疯的时候只有我能拦住他……
直到细细想来,我才发现,我和主子留给彼此的特例太多了,多到众人误会我与他的关系一点都不奇怪。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恋人和夫妻都已经不足以形容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我与主子,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我服侍过季清贺,服侍过季三青,但我对他们的称呼一直都是公子,从未真正将他们当做我真正的主子。只有符锦,唯有符锦,在与他相见的第一面后,我就认定了他。
那时候,演武场上意气风发的少年选中了跪在角落里的我作为他的对手,我以面容丑陋身份低贱为由婉拒了他,结果不管不顾的八王爷还是将我揍成了狗。
事后,他搀着我去找了大夫,那时候,俊俏可人的八王爷蹲在我的面前,打量着我,不解地问道:
“什么嘛?你也有鼻子有眼的,跟我有什么不一样啊?”
我的两只眼睛都被他打肿了,忍着疼痛,隔着肿胀的眼皮,在有限的视线中,我看着他。
少年神色认真,没有半分虚伪,他乌溜溜的大眼睛中,有的只是孩童般的好奇。
在那一瞬间,我豁然开朗。
季三青对我是怜悯,季清贺对我是鄙夷,仆人老爷对我是傲慢,唯有这位八王爷,真的把我当做了和他对等的存在。
在我还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废物之时,他是第一个这样看待我的人。
那时候,我做出了决定。
这就是我的主子,我想。
我唯一的主子。
97、
当我回到我的帐篷之后,帐篷中除了床什么都没有,季清霜还派人来守在我的营帐前,不让我出去。
这是铁了心的要让我好好睡一觉了。
我哑然失笑,只能躺在床上,当我的身体接触到床的那一刻,身体舒服地快要让我呻吟出来,即使我再不愿意,两天近乎无休的奔波也让我的身体达到了极限,我的大脑不受我意志控制,堕入了梦境。
我睡得并不安稳, 即使是在睡眠之中,我也有着部分的意识,我甚至能够完整记得我做过的一个梦。
准确的说,那不是梦,而是过往的一段记忆。
一段关于骑马,关于季三青,关于主子的记忆。
在我进入裕王府后不久,我就得到了主子的宠爱,他到哪里都喜欢带着我,有一次,三王爷叫主子去猎苑,主子把我也拖过去了。
按理说,像我这种仆从,是不能够入猎场的,只能在马厩旁边静候,等着主子们玩得尽兴了,再同他们一起回府,可谁成想,主子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把我从仆从堆里拖了出来。
“等着!”
主子命令我等在原地,我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跟着三王爷一起来的季清霜从我身边窜来窜去。
这里是皇家猎苑,是皇亲国戚才能来的地方,我打量着马厩中威风凛凛的马匹,看着三皇子等人华美的衣装,感觉自己与此处格格不入,脚下无比平坦的地面仿佛有针刺刀尖,令我站立不稳,想要逃离。
主子其实没有离开多久,我却感觉无比漫长,当主子牵着两匹马从马厩深处走出的时候,看到就是我这幅眼神游离,手足无措的模样。
主子嬉笑着凑了过来,拍了拍我的后背。
“怎么了,等不住了?”主子其中一匹缰绳放到我的手中,“不过你这等可不是白等的,这匹马是我让马夫特地给你留的,性格温顺无比,跑得也不算慢。”
我接过那匹红棕色小马的缰绳,有些没有弄清楚状况。
“可是,主子,仆人是不能在猎场里骑马狩猎的啊。”
我下意识地就把裕王府老人反复叮嘱我的事情说出,说出后我立即就意识到这扫了主子的兴致,闭口不言了。
主子挑了挑眉,不屑地说:“你是本王的人,本王说行就行,别的你都不用管了。”
“可是——”
我还想说什么,三王爷那边已经挑好了马,在马厩外招呼主子了。
“喂,老八,你磨磨唧唧地挑完了没?”三王爷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洪亮,“快点,趁着季清霜那小丫头还没挑完,我们先跑,这次我们说什么都不能再输给一个小丫头片子了!”
“哦!三哥,我马上来!”
主子连忙回应三王爷,牵着自己的那匹马就要走了,在他骑上高头大马,追逐三王爷的背影之前,他回身同我说:
“李念恩,我在树林入口那里等你,你可给我快点啊——”
少年声音清亮,神采飞扬,在那一瞬间,我被发着光的少年吸引,在我回过神来之后,少年扬起长鞭,一骑绝尘,已经消失在了我的实现之中。
等到主子连背影都不可触及之后,被留在阴暗马厩的我才能说出未能说出口的言语。
“可是——我不会骑马啊……”
马匹和马车,这些都是乡下人与贫民只能想想的玩意,一匹马最少也要好几钱银子,一般家哪里买得起。即使有那闲钱,买鸡买鸭买牛不好吗,为什么费钱去买一匹没什么大用的马。在我的童年时光中,即使是李家村中最有钱的人,也不过有一匹骡子。后来进到城里了,倒是能从行商的商人处见到马匹,不过严酷的劳作已经让我没了凑热闹的心情。再后面到了季家,我不过是一个下人,干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够了,哪有机会和精力去学骑马。
我牵着我的小马,它乌黑透亮的大眼睛同我对视,我俩相顾无言,它是不会言,我是不能言。
我和我的小马倒是安静,被三王爷和主子悄悄丢下的季清霜可一点都不安稳,她气得叽哇乱叫,扬言要把三王爷和主子都教训一顿。
季清霜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家家,牵着一匹黑色烈马,风风火火地就要去追两位王爷。
在她背后,有人略带无奈地劝阻道:
“季清霜,你好歹注意点形象。”
这声音如玉般温润,令我无比耳熟,我蓦然回首,果然,正是阔别已久的季家大公子——季三青。
他原本是想跟着季清霜跑,以免她闯祸的,结果看见了面露难色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