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服毒自尽了,他牙齿里有毒药。
我为了防止他自尽,明明让人仔细检查了他身上。
我登时看向负责看守小溪的人,那是我私兵中的一人。他不敢看我的眼神,只低着头。
我明白了。
我的这些私兵恐怕早就有太子的人,难怪我明明下令将华阳宫的宫门全部锁上,但消息还是那么快就传了出去。
小溪死了,便是死无对证,即使从他脸上扒下了一层人皮面具,余下来的人皆说自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其实我和太子都心知肚明,我知道是他设计了这一切,也知道他的身世,虽然我不清楚他的生父是谁,可是我现在还不能说出去。
因为庄贵妃的命在他手里,现在是他监国。
小溪死在庄贵妃的寝殿,太子说这事要细查,便把在场的人全部带走。四皇子因为这里毕竟是后宫,他不能久待,但他临走前,特意说了一句话。
“从羲,你今日去看望了父皇后,我明日下了早朝在宫外的兰楼等你。”
“好。”
我听懂了四皇子的意思,如果我明日不出现,就代表我出事了。
也许我莽撞了,可是我怎么能不回宫?我甚至恨自己回晚了,若我早一些回来,庄贵妃是不是就不会病得这么重?
“弟弟别哭了,你母妃不会有事的。”旁边的声音让我一顿,我闭了闭眼,想将眼泪憋回去,可我一闭眼,眼泪反而掉了下来。
当我发现有丝帕替我擦的时候,我忍不住发火,但我怕惊醒庄贵妃。
她睡着了。
我只能压低声音,但声音里尽是愤怒,“你不要碰我,我不想看到你。”
太子被我凶了,却没像我想象中的生气。他甚而称得上好脾气地哄我,“好,孤先离开。刚刚太医说了,只要你母妃好好调养身体,又有你陪伴在旁,是不会有大碍的。”
我没回话,只是咬紧牙。
太子离开后,偌大的宫殿便只剩下我和庄贵妃两个人。我轻轻握着她的手,心里有道不尽的疲惫和痛苦。
忽然,我看到了我带回宫的檀木匣子。
太子只是把人带走了,但没有注意到放在案几上的檀木匣子。我定定地看着檀木匣子,过了许久,我起身向案几走去。
檀木匣子里依旧是我见过的那两样东西,我略过铜铃,将信件从里面拿出。
在打开信件的时候,我好像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在我手上,像是细粉。我正奇怪地看着自己的手,就听到了虫子振翅的声音。
紧接着,我后脖一疼。
我伸手去摸,再放下手时,指尖有一丝血。
第94章 大雪(3)
什么东西?
是有虫吗?
我看向周围,殿内每日都有宫人打扫,是不会有这般咬人疼,还会出血的虫子。我又重新摸向后脖,除了一点血迹,我再也察觉不到任何异样,疼痛都只是一瞬。
见此,我只能暂时压下心中的古怪,目光放在手中的信上。
信上写的是一篇文章,讲的是游历某地的所见所闻,我认出信上的字是林重檀所写,但这比他往日所写之字相比,笔锋软绵,下笔无力,我还在信件上看到了几滴早已干涸的血渍。
这像是林重檀受伤时所写,是我捅伤他那次写的吗?
他为什么要给我一篇游历文章?
这个念头刚出现在心里,我就想起了一件往事。
原先林重檀给我补课时,我在他的书架上发现了一本讲刺客的书,其中提到刺客去刺杀君主,但因他跟友人沟通的信件被人拦截,导致君主一早就知道他的刺杀行为。
我当时说这个刺客笨,不该写信告诉旁人他的计划。
林重檀听到我的话,似乎起了兴趣,他搁下笔,问我:“那小笛觉得有什么好主意?”
我本是随口一说,他却正儿八经地问我,我一向不愿意在林重檀面前认输,便绞尽脑汁想了两个点子。
“一可以当面说,但可能隔墙有耳;其二可以效仿藏头诗,只是藏头诗太短,一首诗写不了太多内容,可以把藏头诗改成藏头文章。为了保险起见,不是非要将每一排第一个字连在一起,可以是第一排第一个字,第二排第二个字,第三第三个……以此类推。”
我说完有些忐忑不安地看着林重檀,怕他觉得我的点子笨,不过他并没有,还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小笛真聪明。”
被他一夸,我脸不由变烫。
林重檀竟然夸我聪慧。
我心里喜不自禁,面上却故意做出这没什么的表情,还偏头躲他的手,抱怨道:“你不要摸我的头。”
-
我再次看向手里的信,试着用我原来跟林重檀讲的第二个点子,把那些字连在一起。
连完后,我看向了旁边的铜铃。
林重檀在信上写,铜铃的铃铛里有两颗北国的圣药,红色的那颗是解毒丸,能解世间大部分毒,黑色的那颗圣药是假死药,服用后能出现七天假死的症状。
他还说,朝中大乱,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我身边的私兵,必要时可以去找我的皇叔公东宣王,他为人刚正不阿,会帮我。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如果我不跟林重檀生气,就会早早地看了这封信,也不至于让小溪服毒自尽,落个死无对证的结果。
但我该信他吗?
我将铜铃里的铃铛拆下来,再用花剪从缝隙中撬开铃铛,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两颗小药丸,用轻薄的油纸分开包着。
前些日子,我被林重檀绑在身边,加上眼睛看不见,根本不知道庄贵妃生病的事情,但从太子的话可以得出,太子是有意将消息放了出去,想引我回来。
林重檀应该是知道这件事的。
他为什么不跟我说?
他是在犹豫吗?
犹豫该放我回去,还是将我带去北国,最后他的选择显然是前者,只是他又将两粒药丸给了我,还在重伤下不了床榻,我不肯见他的情况下,写了信,把药丸藏进铜铃里。
他做的这么隐晦,也许怕被旁人发现。
我蓦地想起林重檀临走前的样子,他站在廊下,阴晦天气让他袖上的梅花都失了色,他也失了色,面色苍白,唯独一双眼黢黑。那双眼望着我,定定地望着。
我摇头逼自己不要再想林重檀那日的模样,只细心打量手里的药丸。
林重檀会骗我吗?
他应该不会拿庄贵妃的命骗我的。
我想了许久,还是没有直接把那颗解毒丸给庄贵妃吃。我和林重檀至今毕竟隔着仇恨,他恨我。
-
晚间的时候,我去了皇上那里,太子并没有拦住我面圣。
我见到皇上时,眼眶不禁酸涩,我没办法将床榻上的男人跟我月余前见到的皇帝联系在一块,更无法与我第一次见到的皇上联系起来。
那时他龙威燕颔、不怒自威,如今他躺在床上,衰老了至少十岁,两鬓的头发全白了,像个缠绵病榻的老者。
他正醒着,看到我,却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只淡漠地躺在床上,直至我小心翼翼地在他龙榻脚踏上坐下,唤他,“父皇,儿臣回来了。”
皇上听到我这句话,猛然转头盯着我仔细看,不知看了多久,他目光看向周围,气喘吁吁道:“你们都退下!”
他说的是旁边服侍的宫人。
宫人退下后,皇上开口说了一句话,“不教而诛,则刑繁而邪不胜。”
这是当初林昆颉两兄弟面圣求情,结果惹恼皇上,当时皇上问我该如何罚,我说了这句话。我反应过来皇上的意思,忙将剩下的话接上,同时道:“林家人流放已有三年余。”
皇上紧蹙的眉眼总算舒展开,他着急地想说什么,可话近乎气音,我不由靠得更近,“父皇,你别急,你慢慢说。”
“从羲,你母妃……母妃怎么样了?”皇上费力地说。
提及母妃,我心中难受更重,但我不敢太表露,“母妃还好,父皇无须担心,父皇只要养好自己的身体。”
皇上摇摇头,像是随时要晕过去,“不,朕没时间了,从羲,接下来的话你认真听清楚了,玉……玺被朕藏起来了,太子拿不到玉玺,就算朕死了,他也不算名正言顺地登基,文武百官不会服他。朕知你是对皇位无意,也想将你和你母妃早早地送去封地,但现在来不及了……来不及了,那几个人都想当皇帝,个个都跑到朕面前献孝心,但朕不信他们,朕只信你。从羲,朕把玉玺放在太和殿的牌匾后面,你拿着玉玺去找你的皇叔公东宣王,他给你办过及冠礼,又见你有玉玺,定会信你。你现在出宫,肯定很难,找国师帮忙,去,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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