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缈儿,你不要冲动,你冷静些。”
“臣妾冷静不了,陛下知道从羲回来时是什么样子吗?他吓坏了,方才好不容易睡着,还在梦里喊父皇救我。”庄贵妃哭声渐起,继而是男子的低哄声。
“这次是朕考虑不周,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缈儿,你别生气了,我现在去看看从羲。”
皇上竟把自称都换了。
庄贵妃的声音比之前柔和许多,“不许去,从羲睡着了,你不要去打扰他,我还没有原谅你。”
“好好好,你以后再原谅我。我明日就调一队私兵给从羲,那队私兵以后只听从羲的,其他人的命令都不听,总可以了吧。”
过了许久,庄贵妃走进内殿,见我坐着未睡,如往日一样想哄我睡觉,但我先开口道。
“母妃,我可以自己睡,你去休息吧。”
她听见“母妃”二字,方才还将皇上拿捏在手心的人跟傻了一样待在原地。
我见状,又唤了她一声,“母妃。”
庄贵妃终于回过神,当即扑我身上嚎啕大哭,丝毫没有一点贵妃的模样。
我顿了下,方伸手回抱住她。我前生很少从母亲那里获得宠爱,更别提在母亲那里感受到像庄贵妃这般豁出一切的爱子之心,我既承了这份恩,也该尽这份孝。
我不想一直让庄贵妃保护我,我也想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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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皇上是怎么处理北国那群使臣,但这日我从宫人那里得知林重檀被召进宫,正在皇上那里领赏,就匆匆赶去御书房。
殿内除了皇上、林重檀,太子也在。皇上看到我,立刻招手让我到他身边,“从羲,你怎么过来了?身体可好些了?”
距离那日我被绑架已过去七日,我略过跪在地上的林重檀,径直走到皇上跟前行礼,“父皇,儿臣身体已大好了。”
“那就好。”皇上拍拍我肩膀,转而对对林重檀说,“林重檀,你这次连立下两功,不仅赢了北国使臣,还帮朕救回了从羲,朕要赏你。朕听太子说你是姑苏林家的人,你祖父是不是林祖文?”
“是。”林重檀答。
“朕记得你祖父,当年朕还小的时候,你祖父在京任职,后因年事高,便辞去官职,举家搬迁到姑苏。”皇上像是陷入往事,许久才沉吟道,“你虽无功名在身,已知为国、为朕分忧,这样吧,因你今年下科举,朕就不赏赐你了,赏赐你们林家。林家也算历代忠良,朕就封你父亲一个江阴侯,虽不世袭,但也允你父亲一世荣誉。”
一旁的太子笑了笑,“林重檀,还不快谢主隆恩?”
林重檀低头行礼,“重檀谢主隆恩,陛下之宽宥爱民,重檀感激涕零,愿誓死为陛下效忠,为邶朝尽犬马之劳。”
这种赏赐一般都是由御前太监远去当地,给受封的人颁旨。我看到跪地谢恩的林重檀,心里有了一个想法。
“父皇,这次多亏林重檀救了儿臣,儿臣才能平安回来,不如给他父亲授封的事就交给儿臣吧,儿臣从未离开京城,也想去看看姑苏山河之秀。”
第37章 小满(1)
姑苏离京城甚远,秦树楚天,加上已步入苦夏,供我出行的马车随时放着冰块以降暑气,即使这样,我依旧嫌热。这个身体跟我原来的身体很像,都怕冷嫌热。
哒哒的马蹄声从前传来,随后响起男子的低沉嗓音,“主子,离姑苏还有十里,不久将至。”
我顿了下,才隔着车窗对外说:“我知道了。”
同我说话的人是皇上给我的私兵头领,说来巧合,我曾见过这位头领,他是当初我和林重檀路遇山匪求救的宋将军宋楠。据说他虽武艺了得,但脾气极臭,还不服管教,因此一路被贬,现在更是贬成了皇子的护卫军首领。
宋楠见我的第一眼愣了很久,但他并没有说什么,跪下恭敬唤我九皇子。
眼看离姑苏越来越近,我心里的思绪便越繁琐,甚至这几日总是梦到以前的事。一时梦到我坐在山鸣阁廊下看书,一时又梦到我看着双生子缠着父兄母亲的场景。
莫非是近乡情怯?
因为这种猜测,我又觉得好笑。
马车速度变缓时,我听到外面喊“恭迎钦差大臣拨冗莅临”等话。马车没有驻停,一路驶进姑苏。
我推开车窗一角,一点点看过这个生我养我的姑苏。姑苏的建筑景色与京城略有不同,其更秀气,雕梁绣户,粉墙黛瓦飞檐翘,房屋常伴水而建,香樟亭直如冠,广玉兰高丽长青。
大约又行了数里路,马车终于停下。我由钮喜伺候着戴上帏帽,从马车上下去,眼前正是林家正门。当年我第一次入林府的时候,因身份不可张扬,走的是后门,如今我倒能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而入。
此时林家大小皆在门口,见我下车,登时跪在地上,说了好大一通的场面奉承话。
算算时间,我已有近三年未见到他们,双生子长高许多,再也不是原先小豆丁的模样。我第一次见他们时,他们娇坐府里奶娘怀中,粉雕玉琢,如年画娃娃。
我略略侧过身避开他们的跪拜,“无须多礼,我此次前来是给林老爷授封,诸位请起。”
父亲面容尚且平静,但一向稳重的大哥在起身时也难免露出欣喜之色。虽不世袭,但封候的荣耀非寻常人家能得。
再入林府,如天上仙阁的林府像一幅失色的画,我见识过宫里的奢靡华丽,就不会再为林府而惊讶。
行到正厅,我从钮喜那里拿过圣旨,“林昆颉接旨。”
“草民林昆颉恭迎圣恩。”父亲在我面前跪下,他身后的林家人自然也是乌压压地一同跪下。
我如先前一般微微侧过身,方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林氏一族公忠体国,林昆颉忠孝节义,济弱扶倾,博施济众,教子有方,着即封候授江阴,钦赐!”
略顿一下,“恭喜江阴候。”
父亲高举双手,从我手中接过圣旨,又恭敬将头贴于地上,“臣自当日夜体悟圣意,不敢违圣恩。”
我看着父亲,忽然明白了父亲,不,应是全家上下为何更重视林重檀,林重檀能谋满门荣誉,我什么都不行。
父亲平身后,对我展笑,“钦差大臣里面请,我已备好酒菜,以待大人到来。”
我看一眼钮喜,钮喜登时说:“钦差大臣舟车劳顿,此时恐无法与江阴候一同用膳。”
“是我考虑不周,大人的住处已准备好,请同我来。”
父亲为我准备的住处自然不再是原先偏僻的院落,这个暂得的新住处院子明显是刚翻新过,丹漆金线,游鲤墙花。一连三日,我闭门不出,林府人也不敢上前打扰,唯独有个不识趣。
“九皇子,林重檀求见。”
我捧着书坐在窗下,翻过一页,“不见。”
林重檀这次随行,数次想私下见我,但被我拒绝,有时候我下马车休息,他的视线总是不避讳地望过来,甚至还想靠近,但都被钮喜、宋楠等人拦下。
他也给我写信,不过那些信到我手里,我就将其烧掉。
到林府的第四日,我让人跟父亲说,这次我来还有个目的,替皇上给林家祖父上一炷香。父亲闻言,立刻着手安排事宜。第五日,我便坐上马车前往林家祖坟。
林家祖坟修葺得十分奢华,我以给祖父上香的借口,将神位牌一个个看过。
没有“林春笛”的名字。
我不死心地在坟地找寻,最后在角落处看到一个无名的坟堆。父亲见我驻足在无名坟堆前,立刻过来,“九皇子……”
我未等他话说完,就开口说:“我奉父皇之命,特意来拜见林家各位先人,不知这是哪一位,为何连名字都没有?”
父亲默了会才说:“我夫人曾在多年前生下一个死胎,因是死胎,不祥之兆,便未取名。”
我袖下的手不禁颤了下,“原是这样,抱歉。”
我在这里再也待不下去,匆匆转身准备离开,但意外与林重檀的视线相撞。他站在不远处,眼神复杂,我不想细看,与父亲推辞道烈日难忍,尽快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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