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穿了一件天青色纱裙亭亭玉立站在顾远山门前,时光仿佛一下子溯回到他们在山间初见的那个月夜,依然是这双湿漉漉的,小鹿一般的眼睛,即使已经看了无数次也足以让顾远山魂牵梦萦。
“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你不是一向贪睡的么。”顾远山伸出手欲轻抚他的眉眼,余光瞟到他身后的云生与海楼时又将手缓缓放了下来。
“今日是公子放榜的大日子,我自然要早早起来陪着公子。”小青盯着顾远山那只抬起又放下的手,眼里的落寞汹涌欲出,但他还是抬起头冲顾远山笑了笑,笑容苦涩又甜美,“马车已经备好了,公子我们出门吧,侯爷也已经在院外等着了。”
顾远山没想到顾兆竟然也这么早就起来了,还要亲自陪自己进宫。看来他是迫不及待地要在第一时间知道顾远山殿试的结果。顾远山突然有些恶毒地想,如果自己这次没有高中的话顾兆将会作何表现?会不会立刻像是从没有过他这个儿子一样,又将他扔进侯府的后院中不闻不问,任他自生自灭?
可惜啊,顾远山知道自己没有机会去验证了,放榜与否其实他并不在意,因此才能安然睡到日上三竿。
他笃定自己一定会拔得头筹,他有这个自信。
顾远山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带着小青和顾兆一起出了门。侯府一行两辆马车刚刚驶到皇宫门口,就听见宫内突然传出一声低沉宏厚的钟声,平地生雷般响彻这个初冬的清晨。顾远山和顾兆急忙跳下车,快步走到宫墙下仔细辨认钟响的次数。
此时宫墙下早已聚满了准备入宫听读殿试结果的考生,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异常凝重,众人一起屏着呼吸一声声数着那振聋发聩的钟响。
金钟响,乃是大丧之音。
一声,两声,三声……宫墙上的乌鸦被阵阵低沉深重的钟声惊吓得煽动黑色的翅膀“呱呱”乱飞,薄雾笼罩在朱红色的宫墙上,灰蒙蒙一片,此刻万籁俱寂,唯余钟磬之音。
在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静默里,钟声终于停了。
二十七声,金钟整整敲响了二十七次——太后驾崩了。
众人长出了一口气,紧绷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下来,顾兆拍了拍顾远山的后背心有余悸地说道:“幸好,幸好……”
幸好什么?后面的话顾兆不敢说,也没人敢说,但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幸好是太后,幸好不是皇帝。
永初帝一没子嗣二没立储,若是他现在驾崩了那整个大燕都会陷入动荡不安的局面里,北边的大炎和西南的大渝早就对大燕虎视眈眈,一旦大燕国内发生内乱,两国必定会举全国之力攻打大燕,真到了那个时候就不仅仅是内乱了,国破家亡也未可知。
考生们刚才震惊中缓过神来,皇宫的大门突然“吱呀”一声从里头打开,一个小内监手里捧着圣旨,迈着小碎步急匆匆跑到众人面前,捏着嗓子尖声喊道:“圣旨到!”
“太后驾崩,朕心甚痛,原定于今日举行的传胪大典延期于一个月后举行。国丧期间,全国各地暂停一切歌舞娱乐活动,望众子谨记于心。”
内监宣读完圣旨后宫门再次重重关上。
还要再等一个月。
这对于那些从外省赶到京城考试的考生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但他们也只敢小声嘀咕两句而已,京畿重地,天子脚下,说错一句话都可能掉脑袋,谁也不敢抱怨什么。
顾远山的表情却很平静,他在听到金钟响起的时候就知道今日这传胪大典肯定是要延后了。
大燕国的传统,殿试结束两日后,皇帝会在太和殿举行传胪大典,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读殿试结果,一甲三人,即状元,榜眼,探花,赐进士及第,直接入驻翰林院,剩余的二甲和三甲数人也会按级册封。
也就是说传胪大典过后高中的考生就可以直接入朝为官了,只可惜天算不如人算,太后却在此时驾崩了。
回程的路上顾兆整个人都有些蔫吧,一方面是没有看到放榜的结果,本来想要吹嘘炫耀的心理没有得到满足,而更主要的还是因为刚才圣旨上说的国丧期间不得有歌舞娱乐这条禁令,这简直让每日都要饮酒作乐的定远侯烦闷至极。
马车驶回侯府门口,顾兆丢下一句“今日便这样吧!”就转身走了。
顾远山对他的态度丝毫不以为意,带着小青便准备进府,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喊:“顾公子,请留步。”
来人身着暗色长袍,上头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让人看不出他的身份地位,但从他举手投足之间显露的气度来看,顾远山知道此人必定身份贵重。
那人将一个暗红色烫金请帖递到顾远山手中,“顾公子,我家主人有请,还望您准时赴约。”说完便转身走了。
顾远山捏着那烫金请帖眼神暗了暗,他转过身看到小青正乖乖地站在侯府门前等着自己,他踱步到小青面前,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张清秀的脸蛋,小青被他盯的脸颊发热,忙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脸,“公子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顾远山摇了摇头,终于将炙热的视线从小青脸上移开,他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慢慢开口,“青儿,去吧……”
小青愣了愣,面上的红热一瞬间就消散殆尽,他低下头闷闷地说了一句“好”,然后便转身走进侯府的大门。
顾远山望着那抹天青色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深院之中,只觉得胸口闷疼,手中的请帖都被他捏得变了形。
他忍着胸腔中翻腾的刺痛转过身跨进马车里,四下无人时他长拆开那封皱得变形的请帖,不出所料,果然是长公主送过来的信。
殿试的结果虽然要在一个月后才会公之于众,但顾远山在这一刻已经可以笃定,他成了。
“云生,我让你在潜在江有汜的府邸暗中观察,可有探查到什么?”顾远山面无表情地将请帖放到一旁,敲了敲车厢的门。
云生和海楼在外面驾车,听到顾远山的询问立刻回道:“公子,我和海楼在他府外蹲了两天,并未见到什么可疑的人,除了翰林院的一些大人们常去他的府邸,并未见到过宫中的人。”
顾远山沉思片刻,低声道:“知道了,继续盯着,现在送我去京郊别苑。”
“是。”
马车驶过人声鼎沸的闹市朝京郊奔去,在京郊西北角有一座宏伟的皇家别苑,别苑外方圆十里都有带刀侍卫把守,寻常人根本不敢靠近,但顾远山的马车却一路畅通无阻,最终稳稳停在别苑门前。
门口早已有人在那里等候,正是之前在侯府门口给顾远山送请帖的人,那人已经换上宫里侍卫的云纹长袍,恭恭敬敬地向顾远山俯首作揖:“顾公子,请随我来。”
“有劳。”顾远山躬身回礼,跟在他身后向别苑深处走去。
这座院子虽然建在偏僻的郊外,但里面却布置得十分雅致,走两步就是假山流水,九曲回廊弯弯绕绕延伸到庭院深处。
院中坐着一位容貌艳丽的女子,身着紫色轻纱罗裙,缎面上用金线绣着大朵盛开的牡丹,显得雍容华贵,她便是大燕国的长公主,永初帝唯一的女儿——李长亭。
见顾远山走近,李长亭抬头冲他莞尔一笑,“顾公子可算来了,茶都要凉了呢。”
顾远山作势便要跪下请罪,却被李长亭示意身旁的侍卫伸手止住了,“顾公子既然还没有入朝为官,你我之间就无需讲究君臣之礼,今日我约顾公子出来也只是随意聊聊罢了,顾公子请坐。”
“多谢长公主。”顾远山撩起长衫下摆,端端正正地坐到长公主对面。
长公主挥手让侍卫退下后,院中便只剩下他们两人,顾远山低下头,目不斜视地盯着石桌上的茶具,他知道长公主一直在观察自己。
“早就听闻顾公子的才名,今日一见果真是气度不凡。”李长亭说话的时候总是噙着一张笑脸,看起来似乎平易近人,可顾远山知道这位长公主绝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纯良。
“长公主抬爱了。”顾远山沉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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