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顾远山之后他百无聊赖,但又不想一个人回侯府大院里待着,于是便带着海楼在京城里到处闲逛。
他初入凡尘,除了和顾远山有关的事外,对这个世间几乎一无所知,他像个初生的婴孩一样穿梭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对任何事物都分外好奇。
看到街边嬉闹的孩童他会笑嘻嘻地加入他们与他们一起玩闹;闻到酒楼里飘香的饭食他会兴冲冲地买下一份带回去给顾远山品尝;若是遇上欺男霸女的浪荡子他也会偷偷使出法术替那些可怜人解围;碰见行乞的老人他也会让海楼施舍些银两。
他就这么日日在人间晃荡,看过悲喜,瞧过百态,见过众生,人世间纷繁景象有如乱花迷人眼,但他却依然会在夕阳西沉时乖乖地站在宫门前等待着那个长身玉立的身影,那才是他的人间。
“别哭了,如今怎么越发爱哭了?”顾远山将他拥进怀里,心中也泛出些许苦涩,他看不了小妖精哭,他会觉得自己罪不可赦,“我怎么可能碰其他人?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可她们都比我漂亮。”小青躲在顾远山怀里,小鼻子哭得抽抽搭搭,他真是越来越爱哭了,可他没办法,对这个世间了解的越多,他就越害怕顾远山会离开自己,从前是他不懂,可如今他却慢慢明白横亘在他和顾远山之间的东西是那么多……
“胡说,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漂亮,她们怎么能跟你比!”顾远山低下头琢吻他眼角的泪珠,“你在我心里永远最漂亮,笑的时候漂亮,不笑的时候也漂亮,穿衣服的时候漂亮……不穿衣服的时候就更漂亮了!”
自打两人住在一起,像这样轻薄无状的调戏之言顾远山总是信手拈来,完全没有了往日矜持庄重的贵公子之态,但这一次小青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羞红脸往他怀里钻,而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公子,这些天我在街上,河边,桥头见到了好多对恋人,他们有时缠绵,有时争执,有时哭闹,可他们全部都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我从没见过两个男人相亲,这是为何?”
顾远山身体忽然僵硬住,他松开小青转过身走到窗前,沉声道:“只是你没见到罢了,不要多想。”
小青看着顾远山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痛意,他从前不懂为何让别人撞见自己和顾榆林的事,顾榆林就被抓了起来,他也不懂为何回京之后在外人面前自己总要躲躲闪闪,现如今他好像全都懂了,原来在这个人间,男子与男子是不能相爱的,他与顾远山的感情是不被允许的,是不被赞美的。
那他们以后要怎么办呢?一辈子都这么躲躲闪闪么?
“原来在你们这里男子与男子是不能在一起的啊?那怎么办啊?我就是只公竹子啊!我该怎么办啊?”小青说完便蹲下去将自己抱成一团缩在角落里,口中喃喃道:“我该怎么办啊?”
顾远山转过身便看到他那团小小的身影,一瞬间心像被人用针扎了一样疼,顾远山冲过来拉起他的手臂将他紧紧抱住,“青儿信我吗?我会解决这一切的,你不用担心,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你只要乖乖待在我身边就好。”
小青搂紧他的腰,重重地点了点头,“青儿信,青儿信公子,青儿不会离开公子,公子也不能抛下青儿!”
“傻子,小傻子!”顾远山揉了揉他的头,将他又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严丝合缝,紧密相连。
小青哭的有些累了,顾远山将他抱上床替他盖好被子,“你先睡一会儿,我回来便叫你,不许瞎想了,知道了吗?”
小青用脑袋乖顺地往顾远山手掌里蹭了蹭,“嗯,知道了,你去吧。”
顾远山出门的时候小青已经睡着了,他走到门外冷冷地看了海楼一眼,“滚过来!”
“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青楼你都让他去,你就是这么替我照看人的?”顾远山的声音里满是怒气,海楼吓得大气不敢出,忙低下头回道:“小青公子想进去,奴才也拉不住啊……”
“以后他白日里去了哪些地方,你每日都要向我汇报一遍,再带他去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你就不要干了!”
“是!”
顾远山看也不看海楼一眼转身走了。
他来到周元府上时已经有些晚了,兵部尚书的府内灯火通明人影憧憧,顾远山刚递上拜贴,周元便从里面迎了出来,“哎呀,顾大人,您可算来了,快快快,里面请。”
顾远山客气颔首:“周大人客气了,晚辈不敢当。”
他这一声“晚辈”瞬间就把自己与这些世家大族的关系拉近了一步,朝堂上是大人,家中才是晚辈。
周元听到后笑得满面红光,拉住顾远山的手就往里走:“贤侄啊,其实我与你父亲以前也是私交甚笃,只不过这几年不常走动罢了。”
当然不常走动了,定远侯府如今早已败落,他一个兵部尚书又怎么会把顾兆那个酒囊饭袋放在眼里。
“你新科及第,皇上又对你青睐有加,以后可谓前途无量,只不过朝中现在形式不明,那些寒门子弟门目无尊法异想天开,你可千万不要站错了队啊!今日把你叫来是向你引荐一位贵人。”周元覆到他耳边轻声说道。
顾远山借坡下驴:“哦?不知是哪位贵人?”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周元将顾远山带入席中,只见席中早已坐满了许多世家官员,一群人你来我往客套周旋,酒过半巡,贵人终于露了头。
乌兰穿着一件暗云纹墨色长衫,身后跟着两个佩刀侍卫,面无表情地从大厅中走了进来,周元点头哈腰地将他领至主座上,众人纷纷起身拜见。
乌兰沉声说了一句“都坐吧,不必拘束。”就不再发一言。
这时周元将顾远山带到了乌兰面前:“宁王殿下,这就是本届的状元郎,定远侯府的顾远山,贤侄,还不快快拜见宁王殿下。”
“臣顾远山参见宁王殿下。”
乌兰低下头看了顾远山一眼,澄澈的眼睛里意味不明,像是在回忆自己曾在何时见过眼前这人,半晌后他才沉声道:“免礼,今日是私宴,不用拘束。”
顾远山缓缓抬起头,道了句:“多谢殿下。”
电光火石间乌兰终于想起他在何时见过顾远山了,在太和殿外的玉阶上,这人曾和江有汜肩并肩走在一起,关系颇显亲密。
乌兰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转头对周元道:“周大人忙去吧,我想和顾大人单独聊聊。”
“哎,好好好。”说完周元便退下了。
顾远山端坐在乌兰身旁,他虽然低着头但还是能感觉到乌兰的目光如针一样扎在自己身上。
“若我没有记错,顾大人似乎和翰林院的江大人私交甚笃,如何又会转投到我的帐下?”乌兰把玩着手上的绿松石戒指,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
顾远山依稀记得他也曾在江有汜的手上看到过一枚一模一样的戒指,这两人还真是……
“江大人才学出众,臣自小就拜读过他的文章,一直很钦慕他的才华,只不过入朝为官后臣才发觉自己与江大人在政见上有很大的分歧,因此也就日渐疏远了。”顾远山不疾不徐地说道。
“是吗?”乌兰突然逼近顾远山,用只有他们两才能听到的音量厉声说道:“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顾远山不动声色地回道:“那是自然,臣以后是要追随您的,自然会与您最大的敌人保持距离。”
“他不是我的敌人,他是……算了,不说他了,总之,你离他远点!”乌兰有些恶狠狠地瞪着顾远山。
顾远山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忍不住嗤笑起来,这个宁王也未免太单纯了点,虽说自己是早知道他与江有汜的纠葛,但就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方才那样威胁自己不要靠近江有汜,那狠厉的态度,就好像是在昭告天下人,江有汜是他的宝贝,谁靠近江有汜他就要弄死谁一样。
这样一个藏不住事的人,顾远山在他身上简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威胁,不过顾远山并未放松警惕,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要把这兵部尚书拖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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