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明大师怎么今日有空到达摩院来了?”那老和尚问道。
“东林方丈有事情要交代玄度,我来传个话。”
“哦?是什么重要的事竟还要劳烦东明大师亲自来传话?”
“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左不过是我今日清闲,就想领着新来的弟子到处逛一逛罢了。印容,那是达摩院首座东济大师,快行礼。”
印容回过神,对着东济大师的方向行了个礼。
“印容?”东济大师道。
“是,是主持方丈亲赐的号,’真如佛祖印,虚怀万物容’”
东济大师点点头:“好名字。”
东明大师微微一笑:“的确是好名字。”
“玄度,既然主持找你,今日的课便到此为止吧,你去吧。”
“是,师父。”玄度行个礼,脚尖一点,轻盈无声的落到了印容跟前。
印容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低下了头。
檐角下的铜铃在风中轻撞着,发出悠耳的铃声。
印容坐在五针松下望着那只铜铃,铃声响在他的心头,仿佛将隔世的苦与痛震溃,余留今世的安与静,在脑海中慢慢勾勒、延长。
不一会儿,一个白衣人儿从屋中走了出来,温若春潭的双眼中含了一抹怜悯。
他轻轻走到印容跟前,伸出手道:“印容,跟我走吧。”
印容望向他,阳光在他身后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光影,他眼中的怜惜是那么动人。
可是那句’跟我走吧’让印容的心一下子缩紧。
张石山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这句。
‘跟我走吧’,他又要被带到哪去?他又要去什么地方?他又会对他做什么?
印容眼睫颤了颤,将手缩到了背后,藏在了袖中,他一语不发,低着头站了起来。
玄度一笑,伸手要去拉住他的手腕,印容迅速往后退了一步。
玄度也不计较,领着他离开了方丈的禅院。
玄度带着印容去了一个万紫千红花团锦簇的院子,那是玄度的住所。
大梵寺这么年轻就能拥有独立院落的弟子屈指可数。
院落很漂亮,两排小房屋,前后都种了花草,右手边还有一个莲花池塘,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塘里还有数条锦鲤,白的、黄的、红的、粉的,漂亮极了。
玄度指着右边的一株开满粉色花的花树道:“那是紫薇花树,十二岁那年主持拨给我这座院子的时候从后山移植过来的,好看吗?”
印容看了一眼,没有做声。
“你看,那是乙女红梅,也是我移植过来的,还没有开过花呢,也不知今年冬天能不能开花。”
玄度又拉着印容走到了院中一棵高达数十丈的大树下,“这是罗汉松,师父说有一百多年了。”
印容仰起头,看着那棵高耸入云的大树,脑子里想起了在鹿河谷谷口的那棵大树,他至今都说不出那棵大树的名字。
“这荷花塘里一共有九条锦鲤,最大的那只在那里,红色的那只,看到了吗?”玄度指着荷花池对印容道。
接着,玄度把院子里的各种花草、各种盆栽都给印容介绍了一遍,然后他又拉着印容进了他的房间。
中间一间小厅里摆着一尊佛像,下面有木鱼、蒲团,左边进去是他的书房,书房的墙上挂着好几幅字帖和山水画,书柜里的书码放得整整齐齐,一张黄梨花木的大桌子摆在中间,笔墨纸砚样样俱全,桌上还摆了几盆不知名的小盆栽,右手边有一张紫檀架,架子上放着一个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焦黄玲珑的大佛手,再往里去就是他的卧室了,他的卧室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原木的床架,青色的绫帐。
“我听师父说,他最近在教你认字,从明日起,我来教你了。”玄度道。
印容垂着眸,没有反应。
“走,你的房间在隔壁,我们去整理一下。”
玄度带着印容去了隔壁,隔壁的布局跟右边差不多,屋里子也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玄度!”外面传来了福慧的声音。
玄度走出去一看,原来是福慧领着两个弟子抱来了印容的日常生活用品和被褥。
就这样,印容在这座陌生又美丽的小院落里安顿了下来。
下午,玄度带着印容去附近的饭堂用饭。
大梵寺里僧人众多,东西南北共设有四个饭堂,玄度带着印容去了南边的饭堂。
一进去,饭堂里正在有序的排队打饭,一些弟子看到玄度进来,笑着跟他打招呼。
玄度从架子上拿了两个碗递给印容,示意印容跟他一起排队打饭。
“玄度师兄,他是谁呀?”弟子们好奇的问道。
“他叫印容,是新来的弟子,师父让我带他修行。”玄度道。
“新来的弟子呀,咦,那他为什么还留着头发呀?”一个弟子好奇道。
“他还未受戒呀。”玄度答道。
“他为什么叫印容啊,到咱们这一辈,不是应该是清字开头的吗?”
“哎呀,都说了他还未受戒嘛!”
“那印容是他的俗家名字吗?名字好怪呀。”
一些和印容差不多大的弟子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印容忽然皱起眉头,面露难受之色,他放下碗,跑了出去。
玄度愕然:“印容,你去哪?”
玄度跟着印容,一直看到他跑回了小院。
印容坐在墙角,抱着膝,脸色发白,不言不语。
他不喜欢。
他真的很不喜欢一大堆人围着他、讨论他,待会儿他们会不会又要问他的爹娘?他从哪来?他为什么来这里之类的问题?
他忘不了在天南剑派被那些弟子围攻的场面。
他讨厌那么多人!
他讨厌回答问题!!
他讨厌别人打听他的过去!!!
“印容,你怎么了?”玄度看到印容的样子,蹲到他面前问道。
印容猛的抬起头,眼中的厌恶和愤怒一下子溢出。
玄度被印容的目光惊住,还来不及说话,印容已经飞快的跑进了房间然后砰的一下关上了门。
玄度站起来,望着印容的房间,有些不知所措。
上午,东林方丈和东明大师已经对他说了印容的基本情况,他知道印容之前受了很多苦,甚至是虐待,可是他不料,印容的性子这般古怪。
玄度想了想,转身离开了。
第18章 迦南香气1
玄度去饭堂吃了饭,又给印容带了一份。
他轻轻敲了敲印容的房门,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印容,我帮你带了饭。”
玄度推开了门。
印容蹲在墙角,眼睛呆呆望着地面。
“印容,起来,吃饭了。”玄度轻声道。
印容不动。
玄度将食盒放在桌上,然后打开一样一样拿了出来,“印容,来。”
印容闻到饭菜香气,终于抬起头。
玄度在桌旁坐了下来,把碗筷都摆好,“过来,吃饭了。”
印容看了他一眼,终于慢慢走了过来。
他伸出手拿起筷子,开始小口吃饭。
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刻,玄度的眼里有了一丝惊讶。
他看到了印容残破的指甲,那些指甲里甚至还有血污,看起来,像是旧伤叠着新伤。
“你是不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玄度试探着问道。
印容默默吃着饭,不吭声。
“那以后,我带饭给你,你在这里等着我,可好?”
印容仍旧不说话,默默吃着饭。
饭后,玄度拿去院中井边清洗,然后擦了擦手进了屋。
“印容,走,我们去书房,我教你认字。”
印容便跟着玄度进了书房。
玄度找出一本简单的经书,开始教印容认字。
玄度靠近印容的时候,印容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香气,清幽淡雅,吸入肺中还有一股清凉。
玄度教了印容十个字,然后拿出一张纸,一笔一划的教印容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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