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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都(42)

作者:风为马 时间:2023-10-13 10:44:40 标签:权谋 慢热

  小贼,送上门来了。高阿五冷笑,找了把铁锨,弯腰蹑手蹑脚找进了停放尸体的屋子里。空荡荡,白布飘得像幽魂,夜里骤起的寒气,冻得人心窝子都发冷。几具尸体无言躺着,是人是鬼,没一点动静。

  高阿五仔细巡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状,讪讪收了铁锨,估摸着也快子夜,转头准备回屋睡了。

  凄凄冷风倒灌进屋,高阿五缩着脖子,回头一看,窗子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他嘟嘟囔囔去关。正伸手呢,乍的颈间一凉,肩膀松快了,热乎乎的玩意喷了一脸,天旋地转,他的视线被迫高高扬起,跟着从上往下遽然一变。

  层层血雾里,一张熟悉的脸居高临下看着他。

  宏庆三年二月初一,淮南道一座小城外的义庄里,涌出冲天火光,存放在庄内的十六具尸首被焚烧殆尽,守庄人逃脱不及,也被烧死在大火之中。

  孙修狼狈不堪地带着尤先生找到驿馆时,已经戌时将尽。

  有京官进城是个新鲜事,半个云泽县都传遍了,孙修起先不确定消息真假,安顿好尤先生先在周围打探一番,真见到锦衣卫的旗子才放下心。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院子,先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哪来的酸臭味儿?”,再然后见到武佥事,孙修直挺挺跪下去。

  “商大人丢了。”孙修说。

  他把经过原本讲出来,武释坐着,说:“解释有个屁用,带人去找。”

  孙修带着满身潲水味走了。武释又骂了自己一遍猪脑子,这一趟注定不能安生了。

  夜里渐渐起凉意,本来已经听不见声,武释应付了这一个县的大小官员一个晚上,还要分出神智来写呈送给指挥使的这一日所见,此刻终于得出空闲休息,刚一躺下,忽然外面一阵躁动,来来回回的脚步声轰鸣如雷,吵得他心中火起,逮了个人一问,城郊义庄走水了。

  据闻县衙的人已经赶去扑火,火势挺大,基本上整个县大大小小能论上品的官全部出动,哈欠连天乌泱泱地往城门涌,守城的兵卒早早开了门,见到这一群衣衫不整的官老爷的时候,还是没绷住呛了ko气。

  驿丞一把年纪了,老胳膊老腿嘎啦响,胳膊肘挂只木桶,边跑边套靴子,招呼着武释:“大人,城外走水了,惊扰各位官爷还请宽恕则个!”

  小老头刚一讲完,没留神摔个狗吃屎,提的小桶骨碌滚一圈,哐啷停在武释脚边。

  武释把人扶起来,驿丞抄起桶道声多谢,一溜烟窜出门去。

  这边闹得热火朝天的,武释今夜是睡不成了,看情形要熬通宵。照孙修和尤先生的说法,商闻柳已经去过了义庄,查验尸体时被察觉,险些被一帮子人捉现行。现在义庄烧了,鬼才信是天灾,云泽县这些人这么大胆,他们头上都是谁撑腰呢?

  武释又头痛。

  这事闹的。

  找钦差的一队人马还有有消息,武释带着人去事发的义庄探查情况。

  这庄子落在城外,四周没有草木遮挡,也亏如此,火势才只在房子上,没波及周围。冲鼻的臭味和焦糊的ro味混在一起,武释冷眼看了被拖出来的几句炭黑尸首——其中还有一具身首分离的。

  县丞张燎也在,穿着比旁的整齐不少,茫然地望着烧成废墟的义庄。他们来晚了,火势很大,烧得周遭空气都是热的,火烧了一夜,没人能入眠。

  葛师爷跟在县丞身边,脸色铁青,他看着那具身首分离的焦黑炭块,忽的咳嗽起来。张燎悄声道:“怎会忽然走水?”

  “我怎知!”葛东敕低低斥道。

  这时候什么动作都无疑是徒增把柄,布局早早就造好,他怎会忽然临时起变。

  “张县丞——”那边的锦衣卫开ko了,“徐县令是停灵于此吧?”

  张燎纵然无辜,一听他提起徐子孺,心虚道:“是......”

  武释幽幽道:“眼下这般情景,你待如何?”

  “县内琐事,怎劳得您大驾,是我们办事不牢,惊扰您了。”张燎擦把汗,在这锦衣卫的逼视下,简直快死过去。

  武释哼一声,一脚蹬在边上的大石上,按着刀:“本官是为徐县令而来,如今他停灵之处被烧了,尸首难辨,你说我来是不来?”

  张燎是怕极了,他自己就是个窝囊废,靠着墙头草的本事爬上来的,真刀真枪往他眼前一亮,人就像吹气的球瘪了。这会求饶道:“大人明察,定是这看庄子的玩忽职守,否则仁善庄几十年不出事,怎会忽然起火!”

  “哦?”武释磨着后槽牙,“县丞不妨回头看看,那后面可有一具无头尸啊。”张燎两股战战,涕泪糊满脸。

  葛东敕实在看不下去张燎这糟心模样,僭越上前,伏在地上恭敬道:“大人容禀,小的是县衙师爷。历年的知县仁善,让这高阿五来守庄子,此人原先是个游手好闲的光棍,头十几年还好,这几年身体渐渐不行,原本是要换下来的。可是高阿五年老无处去,丢了差事也活不下去,只好找了个小徒弟给他带,只是没想到这小徒弟生xin惫懒,没干几天就跑了。后来出了徐县令的事,咱们县衙上下一团乱,后续就这么耽搁了。没想到种下恶因,这么快便结恶果,确是小人的过失。云泽痛失一位好官,咱们下面办事的便消沉不少,实在有悖初衷,大人要责罚,是在律例条陈之中,大人若能体谅,小人更当铭感不忘。”

  武释最讨厌文人这种cun秋笔法,说是罪在己身,其实一席话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他收回蹬在石上的腿,抱臂审视着葛东敕的脑袋顶。

  都是人脑袋,这些人怎么这么会诡辩?

  “至于这断头尸身,想必是哪个无名氏在义庄陈尸过久,遭野鼠啃食,故而......请大人明鉴。”

  反正这一十七具尸首已经无从辨别容貌,他想怎么编都行。

  武释冷哼一声,没再过问。

  大清早的,廉善被叫去葛师爷院里,人还没睡醒,整个懵懵的,肚皮遭了狠狠一踹后,在地上连滚两圈,干呕一阵,这才清醒了。

  他吃了满嘴的土渣,咳嗽半天,趴在地上告罪。

  “爷爷,我知错了。”

  葛东敕冷笑:“错哪了?”

  廉善麻利地爬起来跪着,一歪头,说:“还是请爷爷明说。”

  葛东敕又一脚把他踹翻了。

  “操你娘!昨夜义庄起火了,是不是你!”

  廉善瞪圆眼睛,即使他那双豆点大的眼看起来还是像没睁开似的:“爷爷!我冤枉!我去那干嘛呀!”

  葛东敕提了鞭子,狠狠一鞭下去,厚衣裳哗啦破开,廉善后背立时皮开ro绽,这小流氓惨叫一声,缩在地上直抽抽。葛东敕咬着牙:“昨夜你不在家,出去干嘛去了?”

  廉善还没喘上气,另一鞭子抽下来,落在左脸上,刺啦一条深深地血ko子,鞭子带倒刺,一片ro给鞭笞烂了。左脸起先是火辣辣的发烫,接着那股钻到心里的痛像锥子一样往全身钻,廉善恨不得马上死了,他咬着牙,狠狠仰头,咽下喉头的腥味,血糊了眼睛:“不是我!昨夜我在嘉兰那儿过夜了!”

  葛东敕还要抽他,一听,手停了。

  嘉兰,是那个被廉善赎身的j女,养在一座破茅屋里。葛东敕提起他的衣领,那张血淋淋的脸扭曲得不像个人:“真把自己当贱命了?一个婊子,玩玩就算了,你就是老子的一条狗。老子告诫过你,过日子老老实实娶个好人家的,娶个婊子,你不嫌掉价,老子还嫌丢人。”

  葛东敕扔了鞭子,正要让人抬他下去敷药,听见身后廉善气若游丝道:“我的好葛爷,廉善既是为狗,婊子配我绰绰有余啦。”

  驿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武释得了消息,忙去门ko迎接。

  经了两昼一夜,商闻柳总算与他汇合。

  刚一见面,商闻柳不掩焦急之色:“义庄烧了?”

  武释默然。

  “是......县衙的人干的?”前脚刚从义庄出去,后脚庄子就着火,实在不能不惹人怀疑。

  “还不能下断论。”他并不准备把全部细节告诉商闻柳,经过那天筹划,他对于商闻柳的目的还心存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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