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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根攻略(37)

作者:殿前欢 时间:2017-12-04 19:25:36 标签:虐文 虐恋情深

  宝公子,无恙。
  帛泠揉眼,心里一阵锐痛。
  剑不能用了,他便随手操起庞大的石磨,对宝公子的头劈砸。
  一声闷响。
  沉甸甸的石磨全然砸到了李延的后心上。
  阮花痴,无恙。
  “我就不信杀不了他!”帛泠左右张望着,“来人!”
  此时,帛锦站起身,吸声拔出剑身,毅然折断:“我以为你到管铭那边哭了次灵,就会离开。没想到你会带羽林兵来这里让他们送死,你还想怎样?”
  帛泠一顿,抹干被辣椒粉逼出来、没出息的泪迹,深深望向帛锦:“很简单,我要这花痴死。”
  “不可能的事!这天下已经不是你的天下了。”
  “即使不是我的,为何不是你来拿玉玺?”帛泠怒目。
  帛锦骤然露笑,笑意并不阴霾:“你说为什么?我从来没在乎过什么皇位,但,最终成全这事的人是你。”
  如果不是那龌龊狠招,帛泠阴冷地看人割断帛锦的雄威,事情又会如何发展,谁都不知。然而,绝对不该是今朝的局面,帛泠暗地握拳,指甲深掐入掌肉。对,是他自己作茧自缚了。
  “来人,将他带走。”帛锦向外挥手。
  “等等,我还有句话对你说。”帛泠眼露坦然,微微靠近帛锦。帛锦双肩的雪花也已经融开,雪水溶裹着血水滴落。
  帛泠食指接住帛锦肩头快要坠下的一滴血水,细看。
  血毕竟浓于水。
  帛锦皱眉:“你说。”
  “段子明不是我杀的。”
  未定天子位,先定杀人刀。这样的人物是谁,不用帛泠点名,帛锦也该明白。帛锦闻后,果然一怔,帛泠乘隙出掌,又奔宝公子。
  帛锦当然不会让其得逞,帛泠转掌伺机打倒几名帛锦手下护卫,奔窜出门。
  帛锦拧眉,命人去追。
  他留下查看宝公子与李延的伤势。
  “侯爷,我没事,只是鼻血被这么折腾,还没止。烂李子你呢?”
  烂李子李延,后脖子肉有点刮烂,身子骨硬朗没烂一点。
  挨了帛泠一下闷砸后,脖子伤止完血后,李延恢复龙马精神,雄状汹汹,一点事儿都没。
  “我没事没事。”李延瞧帛锦忙着帮宝公子止血,压根没自己插手的余地,便摸摸鼻子,笑道:“侯爷,时辰不早,李延告辞!”
  “你确定没事?我已经命人请大夫去了。”
  “皮肉外伤算点啥!”李延哈哈,“侯爷,我人虽然不好看,但结实皮糙肉厚的,死不了,就算是死也……”
  “是是是,就算是死,你也会抽打着牛头马面风光上路的。”宝公子高昂头,捂着鼻子道。
  “如此多谢,恕帛锦不远送了。”帛锦施礼。
  李延借了柄伞,客气地出了侯府,老天爷开始帮忙,雪下小了很多。
  李延举着伞,单手悠悠敲敲后背。
  鬼天气贼冷,他手脚冰凉,心口倒热血沸腾。
  走着走着,想起了苏银的那半截纸条。
  反正留了半张,看看写啥该是无妨。
  可是,万一自己心痒了,想要看宝公子那半张了,怎么办?
  左右为难了一口茶的工夫,李延还是决定瞧瞧。瞧上一眼,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否则他会一直心神不宁。
  气有点喘,心口闷热,他去将半张纸条取出,谁知纸条没掏出来,满口血腥的甜腻先一步,轰然滚出了喉口。
  雪伞掉地,随风滚远。
  紧接着喉口甜腥味又起,李延强咽不下,血又喷吐出喉,第二口。
  李延闭眼,沉了沉心绪。
  掏出半截纸条。
  第三口血。
  夜里颇黑,笺上还沾了血,李延死眯着眼,费全力也瞅不清什么。隐隐只瞧出“树下”二字。
  苏银真小家子气,把简单的事情搅得很复杂。
  简单的几个字还要传个纸条说,李延微微抱怨。
  血已经不吐了。
  体内的血,已经不受人控制地从喉咙向外冒,越冒越多。
  李延头有点眩晕,他一步步,深深浅浅地路边的大树走去。
  血滴答拖了一地。
  手已无力握起,带血纸条也随风逝去。
  因为实在忒累,李延觉得神智都开始模糊。于是,他背靠大树坐定身子,琢磨着,苏银到底是哪棵树呢?
  应该不是这棵,可他挪不动了。哎,这苏银就不能将就点?讲究那么多!
  破晓的光,居然开始让人泛困,连眼皮子都跟着带沉。
  真是的,真是的。
  真是他令堂的……
  眯一下,应该不会死。
  就算是死,他也会抽打着牛头马面风光上路的。
  “苏银就是小家子气,真是的。”李延闷哼了声,这风雪夜里的最后一声。
  翌日,雪停了,天出奇大好,竟然出了太阳。
  如水碧天,冻云如棉花,安静地挂在天上。
  出了怪事,路边大树下大清早,便冒出了个大雪人。
  惊悚的,雪人旁隐隐能见脚印和干涸的血渍。
  雪人跟前有只老猫对着雪人,孤零零地在叫。
  有胆子大的路人,仔细上前瞧了瞧,发现那是个真人,上前去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已经断了气。
  冬日阳光不强壮,雪却经阳光反射,太扎眼,
  苏银不舒服眯起眼。
  “这人已经僵了,你们小心点放。”路边围着一干人,好似在抬什么东西,一人指挥着。
  苏银好奇地走了过去:“发生了什么事?”
  “这位军爷能帮个忙么?”领头的路人指指尸体,“我们想将他送去衙门。”
  “成。”苏银送出个爽气的微笑,一把将尸体抬起,小心放在担架上。
  尸身上的雪虽然清扫过了,可仍不算弄得干净,不过苏银眼尖,发觉这人外伤不少。
  脸皮子反正他不认得,脖子血糊糊没记号,想想李延是他见过最好的人,功夫又蹩脚,绝对不会跟人斗狠。
  “这人真奇怪,兵荒马乱的,还挑在树下死。”苏银摇头,目送着好心的路人将尸体缓缓抬走。
  擦肩而过。
  就这么,擦肩而过。
  孤独的老猫叫了几声,在苏银脚边,动情地摇摇尾巴。
  苏银蹲下身,摸摸猫头,原来是大理寺那只野猫。
  “李夫人家的那只猫要走了,你准备和我一样不去送行吗?”
  雪地里,大树下,银子还是银子,眸光璀亮,没一点阴沉。
  帛泠运气,逃逸出去,勾搭上竖子的队伍,试图卷土重来。苏银请缨,再次请战清阳城。
  大军出城临行前,厚道的苏银单膝落地接印,身后长氅迎风舒展,融为一体的刚毅。
  军队出城浩浩荡荡。
  没有几场仗能打了,他只待江山大定。只待江山大定,他便挂印辞官。
  苏银微笑。
  是的,他和萧彻这么说明过。
  ——“等山河平定,请允我弃甲归田。”
  ——“这是为何?”萧彻皱眉问道,“是……为了李延吗?”
  ——“不全是。你明白我,我只想做元帅,可惜我不认人的毛病日渐厉害,以后恐怕命中注定一生为副将。不能如此愿,我宁可放弃。”
  ——“……好。只是你这路要多加小心。”萧彻重重拍了苏银的肩膀,“我绝对不能输。”
  ——“末将明白!”
  寒风起,不知哪里飞来一张冥纸,就是愣愣地沾上了苏银的肩头。
  真不吉利!
  苏银拧着眉头,心底明白这城里死了不少人,偶尔烧个纸奔个丧倒没什么怪异,只是这张停得——太寸。
  他郁郁地取下冥纸,松开手指,冥币随风而逝,形骸在冷风中荡然无存。
  苏银再看天上的白云,眸中好似遇见今冬最温暖的阳光。
  尔后,他潇洒地一驳马缰,指挥大军全速前进。
  日光裂云,投下几柱光芒,旗下千军万马的影,斑驳大地。
  铁蹄峥嵘,足显披靡无敌之威。
  时而,残雪冰屑轻飘,天地一切亮堂堂的,如他的心绪。
  李延如果原谅我,就去我们第一见面的大树下。
  ——“我就是亲到了,你来抓我呀!”
  李延,我等你!
  苏银嘴角上扬,一蹬马镫,人未出征,已经归心如箭!
  银甲将军,矢志不移,从不回头!
  蛰居在软轿中的萧彻直到望着军队远去,才缓缓地放下了轿帘。
  冰凉的双手拢进广袖之中,萧彻头也跟着慢慢低埋。
  世事多变,什么都要多想。
  那日,萧彻辗转知晓了李延猝死的消息,便立即去寻帛锦。
  “烦请侯爷封锁这个消息,尤其不能让苏银知道。”萧彻这人做事从容,也从不客气。
  “这是为什么?”
  “苏银的性子我很清楚,他若知道了李延过世,他一定会死。”绝非萧彻多愁善感,而是如今大家都没了输的权力。
  李延死了,苏银活着。
  活着才最重要。
  这样的结局,才是真好。
  一等一的好。
  余下半月,飞骑扬起尘沙,奏捷频频。
  帛泠毕竟是强弩之末,苏银杀红眼素来是攻无不克,一路搴旗斩将。
  终于苏银将帛泠几十名残兵围困在暮光岭之上。
  苏银这回倒不着急了,神清气爽地上表给了帛锦,说明了形势,点明等钧旨回复。最后还捎带埋怨自己双足跟腱,近日有了酸痛旧疾,恐有失手望见谅。
  帛锦无语,这分明是苏银犯脾气,心底记恨当年帛泠差点磨断他脚筋的往事。他沉思了好一会,最后叹了口气,便其将推给萧彻面前。
  萧彻看罢倒相当客气,狼毫一挥,写下八字:活捉帛泠,其余随意。
  收到消息时已近黄昏,苏银聪慧解意,直接下令:“明日活捉帛泠!缺胳膊少腿都没关系,只要他是比死人多口气就行!”
  岭上古松林,松树参天。
  帛泠平躺在松针与冰雪参杂在一起的山地上,眼睛毫无情感地瞧着天慢慢步黑。
  山穷水尽的时候,谁说他非要一战泯灭涤千愁?
  帛泠掀起一边嘴角讥笑,他已经不名一兵一卒,有什么资本冲下山坡杀出个柳暗花明?
  这些个日月,他已经受够了,他的士兵也受够了。
  残兵们总在他浅眠的时候,暗地商量,商量着如何把这位潦倒的皇帝献出去领功请赏。帛泠知道他们龌龊的想法,虽然他人在睡觉,可他就是知道。
  从他们交换眼神,从他们对他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就是知道,他们想变节。
  帛泠咬牙。
  他是谁?是皇帝,是真命天子!
  如此光风霁月的人物,怎么能死在如此小人手中,所以他先下手为强了。
  一刀一个,帛泠毫不留情。
  所以,天还没黑,帛泠的手下全死了。
  不消一刻,偏僻的古松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帛泠,终于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月光冰冷地泻下,寂静的山岭,传出几声凄美的狼嚎。
  帛泠闭了下眼,摇晃着身体,点起篝火。
  他差点忘了,该死的暮光岭,夜里,还有这种嗜血贪婪的野兽,在自己四周游荡。
  带湿的柴木在火里噼啪。
  不远处,有东西向火堆悄悄地蹒跚移动。
  帛泠凝神借火光望去,是头野狼,还是头缺了半只耳朵的狼。
  狼,猫着身慢慢靠近火堆。
  帛泠抬眉,手指擦碰着因沾满血肉而钝化的刀锋。如果他没有记错,眼前的这头狼就是这座山岭狼群的首领。
  “怎么,今天就你孤身来觅食?”帛泠笑问。
  狼将身子俯得更低,几乎紧贴着地面,万分谨慎,全然不见前几日它领导狼群,眈眈他们的霸气。
  帛泠察觉出异样,提了根粗树枝,当火把点了,走近细看。
  雪地里,饿狼呲牙,四肢却在无声地打颤。
  火光下,帛泠只见它身上大片凝固的血污,而颈项处撕咬的伤口极深。
  帛泠当下明白,这几日狼群无功而返,狼王的威严得到了挑战。
  “你,也被推翻了么?”帛泠歪头问。
  冰天雪地里,它与他倒有点同病相怜。一人、一兽,皆是穷途末路。
  真是好笑之极。
  狼狠戾地与帛泠对峙。帛泠微笑着好似准备俯下身去摸狼的皮毛,而在狼趁机扑咬他前,手里寒光一道,刀利索地捅下,给了老狼王一记痛快。
  老狼断气前,一声委屈的呜咽终于滚出喉口。
  帛泠淡漠地确认它死透后,拖起狼尸,寻了一片平坦之地,挖了个浅坑将它掩埋。
  举着火把,帛泠能见不远处,依旧尸横遍野。
  唯有脚下死狼,却风光地有了归宿。
  满心的凄凉,难以言喻。
  帛泠揉眉,却发现:不知何时,狼群已然悄悄地围了上来。
  迎风,帛泠闻到一股血腥味。
  看来这群畜生已经扫荡过死尸堆了,而活着的自己才是它们最终的目标。
  帛泠眯眼,脸上显现浓浓的倦意。
  夜里,狼群一双双绿莹莹的眼睛死盯着他。
  其中一头比较靠前,开始用黝黑的鼻头嗅着地,随后抬起脑袋,用种异常贪婪的目光,打量着帛泠,凶目贼亮。
  它应该就是新的狼王。
  帛泠吸气,双眼顷刻清明,他慢条斯理举刀,将兵刃在火上烤了烤。
  骤然,他举起刀,削下自己臂上一块肉,刀锋一个轻挑,扔进了狼群。
  火把的火焰,因手伤而剧烈晃动。
  狼群一片混乱,抢食着最新鲜的肉块。
  不过,狼王只迅速地扭了下头,又开始死盯着帛泠手上的火把,极慢靠近。
  帛泠潇洒撩袍坐定,用刀飞快地又卸下腿肚子上一快小肉。
  血喷薄,引得狼王兴奋地嚎吼。
  帛泠忍痛,狞笑着将第二块肉又抛进了狼群。
  新狼王终是骚动难安,口水滴答答流了一地。它完全别转过头,欲想霸得第二块肉。
  帛泠此时横刀凛然扫过,新狼瞬时拦腰斩断。
  狼发出凄厉一声惨叫,声音刺破夜空!
  “乳臭未干!”帛泠擦擦脸色的热血。
  狼王突然被歼灭,使得狼群全都夹起了尾巴,一匹匹警惕地盯着帛泠,却没头愿意退离。
  帛泠瞟了眼汩汩流血的伤口,心底豁然开朗。
  他举眸望向黑咕隆咚的天际,一字一字慢慢道:“帛锦,其实我也有我的倔强。”
  他不徐不疾地将火把的火焰摁进雪地,看着火慢慢熄灭。
  久久,天地只剩寂静。
  帛泠侧脸等待着,等到月钻进了云絮里,等到墨黑吞没一切。
  寒风依旧夹带着血腥。
  尔后,山岭闻得一声长长的狼嚎,紧接着是扑杀、撕裂的声音,回荡无绝。
  他,也有他的倔强——
  如果帛锦是鹰,那么他便是狼。
  孤独嗜血的狼,为了得到他而不惜折断他翅膀。
  他不后悔。
  他要灭了这火,葬身狼腹,了断他亲手雪恨的机会,就算是死,也要成为他此生最后的遗憾。
  ——记得我吧,恨我一日,便记我一日,最好这恨永不消弭。
  帛泠长笑,声音凄厉高亢,很快便淹没在狼群,和自家骨肉一起,被尖齿撕裂,破碎成一片血尘。

  第四十四章

  春暖花开的日子,人们忧伤的情绪容易靠岸。
  最早恢复的是回到宝公子身边的阮侬,他红着眼踩上板凳,提着阮宝玉的耳朵叮嘱道:“你给李叔叔的爹娘写封信,叫他们老人家放心,将来我替他们送终!”
  宝公子侧耳伫立原地老半天,决定不写这样的信函去刺激长辈。
  这日后,阮侬披麻戴孝,掳了几个护卫玩起官兵抓大盗游戏。他自然很得意做上了江洋大盗,护士碍于情面,只能靠真功夫巧妙避开。
  阮侬玩了三天,欢笑地来打商量,他一个都打不到,有啥意思?
  护卫们尴尬地面面相觑,决意从此视“打”如归,并歃血发誓:哪怕他们拼死举起板凳也难抵挡“大盗”的致命一击。
  于是,他们又过起了“打打杀杀”的日子。
  开始几日,宝公子贪恋这份热闹,靠在已抽出绿丫的柳树旁积极欣赏;然而时间一长,这份情调犹如大冬天哈出嘴的一口热气,渐渐消弭了。
  又熬上几天,阮宝玉再也撑不住了,拿根竹筷子当戒尺,严肃地去询问阮侬功课。
  “动乱年代,读书何用?”阮侬翻眼。
  冷面施压全然无效,宝公子调头去找蓝庭。蓝庭颔首,答应找时间劝劝阮侬,最后慢条斯理地补上了句:“孩子甚小,耽误几月功课其实没大碍。”
  慈母多败儿!
  阮宝玉认清这个事实后,脸色泛青,找侯爷商量对策。
  可惜在帛锦眼里,阮侬乖巧无比,宝公子操的根本是受心。
  还没劝慰,帛锦举目就见阮宝玉敲自己脑壳,知道他又开始头疼,侯爷只好指敲桌案拿主意:“不如我让他去牢房瞧瞧大盗的惨状,说不准能抵用,从此收了心。”
  “嗯嗯嗯。”宝公子脑袋虽疼,笑容依旧宝光璀璨。
  隔天一早,听话的阮侬果然去了,不消三刻,屁颠屁颠地回转,一入院子抬头就见和颜悦色的阮宝玉。
  “回来啦?”宝公子眉眼弯弯。
  “回来了。”
  “情况如何?”
  “挺惨!”阮侬懊恼地含手指,“不过我还是问到了做坏人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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