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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根攻略(39)

作者:殿前欢 时间:2017-12-04 19:25:36 标签:虐文 虐恋情深

  “其实,我那顶顶好看的侯爷不想做皇帝,我今日向你讨要封地,只为确保将来岁岁平安。”缓了好久,阮宝玉再次开口。
  “如此说来,我还该多谢你的侯爷,让我雀屏中选喽。”萧彻冷笑。
  “萧兄真多心,您心思敏锐,深谋远虑,一步步的夺权计划缜密,侯爷是万万比不上的。”宝公子再次施礼作揖,相当诚恳。
  “谬赞,封疆之事,我明日给你答复。”久久后,萧彻声息渐渐平静。
  “一言为定,不会反刍?”
  “一言为定。不会反刍。”
  宝公子走后,萧彻靠坐窗棂,神色慵懒地看乌落兔升。
  月光,让一切回归优雅清闲。
  翌日,是惊蛰。
  很好的名字。
  萧彻指抚笛子,缓缓绽出了笑容:“宝公子,所谓空城计,是要有诸葛孔明这样才智的人才唱得起的。”
  他,等待着晨曦第一道光。
  第二日,辰光漫射,春色大好。
  阮宝玉也应景开始发春,走路眼里都泛紫光,心心念念都是他好看的侯爷,就这么一路口水叩开了萧彻的房门。
  “现在已经是明日了。”他开门见山,顺便端起桌上新泡的一杯新茶,猛喝了一口压压春燥。
  萧彻但笑,今日穿了浅孔雀蓝一件袍子,瞧着俊雅,很是顺眼,话也说得温和:“不急的,你先喝口茶,这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云雾茶,还有些蜜饯,都是你喜欢的口味。”
  “果然功课做足啊,连我喜欢吃咸口的梅子都知道,那我不客气咯。”
  “好。”
  萧彻回了一字,透春光看他,眼神莫名的复杂。
  “走到今日,我是费劲心血谋划,而且付出了天大的代价,所以说,不管为了任何人任何事,我都不能手软,不能为将来留下隐患。”
  说这句的时候萧彻也已经举起了茶杯。
  “我知道,这代价包括你同胞弟弟的那三千刀凌迟,所以你只能赢不能输。”阮宝玉支吾着,嘴里塞了起码三只梅子。
  “那你可知道,我所指的隐患是谁?”
  “知道。”阮宝玉顺了口茶水:“是我家侯爷,只要他在一日,就算来日你登上皇位,那也是寝食难安。”
  “现在外面人人传说他是真龙,如果你是我,你可会割藩地给他再授他军权,将他栽培成另一个我?”萧彻慢慢沉下了声。
  “很可惜,我并不是你。我阮宝玉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花痴得有痴品,绝不会抱错腿子靠错肩。”
  “如果侯爷真的无心夺权,我将来登临,可以赐他免死金牌。”
  “一块牌子,能保住什么,将来你九五至尊,如果要出尔反尔,别人家就只会逢迎你审时度势。”
  “那你交出太后的密诏,将来割地封王,我可以考虑。”
  “将自己最大的依傍交给你,然后指望你守诺重信做个善人,很抱歉,我不是我家侯爷,没有那么单纯好哄。”
  两人的对话开始针锋相对。
  萧彻低头,将茶杯握紧,握到指节发白,过得一会才又说话:“为什么你我非要这样,为什么你就不能跟我,我对你……其实一分一毫也不输给你家侯爷。”
  “少保的心意我领了,像少保这么好看的人,我本来不该辜负。可是谁让我花痴得这么有痴品呢,既然是先遇见了我家侯爷,承诺了为他死生不计,那便要说到做到,就算只活一日,也要为他而活。”阮宝玉回得也是斩钉截铁。
  “没有商量?我们之间,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没有商量。因为我知道,萧少保为得今日谋尽心血,所以到了最后这一刻,绝对不会放过我家侯爷。我要替他留住实力,这是我们唯一的活路。”
  萧彻闻言低下了头,很久地沉默,浅蓝色衫子映照他脸,益发衬得他脸容惨淡。
  “为得今日,我的确谋尽了心血……”最终他开口,慢慢转动杯盏,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 “暗地里栽培死士,炸毁永昌银矿想将银矿引到我藩地大捞一笔,做巫药给清阳城的人下毒收服他们,偷马种培育战马,假冒管铭提议修筑铁堤,一来可以弄到铁打造兵器,二来铁堤会随河底沙石移动最终成涝……这一切一切,我都计算好布好局,除了银矿和洪涝,别的都一一照计划实现……为了这些,我的确已经熬空,的确步步艰险,到得今日,再不能允许失败。”
  “所以我说萧少保心狠手辣智谋无双。”阮宝玉也正色:“所以我和侯爷并不想和这样的你争夺天下,我们要的,真的就是安身立命,过我们逍遥快活的余生。”
  “还望萧少保成全。”后面他又加了一句,从来浪荡无形的人,居然也恭恭敬敬地朝萧彻行了个礼。
  “我若不想成全呢?”萧彻豁然抬头,深灰的眸里终于跃出一道厉芒。
  “那么兵戎相见,我和侯爷并不畏惧。”
  “你以为我必定会输么,以为我有的就只有这些,所有的牌都已经给你瞧见?”
  “我知道少保必定还有暗棋,如果少保觉得时机合适,也不妨就亮出来给我瞧瞧。”
  “好。”萧彻回了一句,因为答案即将揭晓,反而突然放松,甚至还低头吹了口茶末:“那我告诉你,我至少还有一个谋士,一个算无遗策的谋士。”
  “谋士?”
  “没错,一个谋士。就是他替我定下谋略,画下这一盘整棋,指导我一步步走到今天。”
  “是吗?这么说这人倒也是个人物,只是不知道长得怎样。”阮宝玉的毛病又犯了上来。
  “长得怎样?这个阮少卿不妨亲自一看,因为他就在那扇门后。”
  萧彻道,伸出一根食指,遥遥指向身后,指头对准一扇木门,一扇看着轻巧,雕有芙蓉的轻质拱门。
  很轻的一扇木门,一推即开。
  有一个人影陷在黑暗里,离门口不足一丈。
  莫名的,阮宝玉有些紧张,手心发汗,一步步挪了过去。
  一丈的距离不需几步,阮宝玉很快就靠近了那个答案。
  黑暗里亮起窸窣的声响,那人在桌后,擦亮火石点燃灯线,火光颤悠悠的,终于将最后一块幕布撕去。
  “阮大人好。”
  桌后那人轻声,眉目娟秀,低头跟他问好,竟然就是阮侬的娘亲,蓝庭蓝大教主!
  “你就是那个谋士,替萧彻布下这一整盘棋的算无遗策的谋士?”
  阮宝玉不能置信。
  蓝庭抬头,食指似乎有伤,滴着鲜血,指向桌面那张宣纸,不答反问:“大人可认得这个?”
  阮宝玉走近一步,看见那纸上果然有画,看着是蓝庭刚刚用鲜血画就,一朵妖异的缠枝西番莲花。
  几乎同时,他一阵眩晕,似乎有样活物在他脑内搅动脑浆,千针万刺痛不可当。
  “我教江湖上人称邪教,原因之一就是擅长用蛊,这个想必大人知道。”
  “是,你们用蛊虫入脑,可以操控人的思想,甚至怂恿做母亲的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儿,邪教这个称呼并不冤枉。”
  “大人所言极是。”蓝庭点了点头:“但是大人可能还不知道,这蛊虫入脑,只要施法得当,还可以抹去一个人的记忆。”
  “记忆?!”
  “不多不少,两年的记忆。我现在将他还给大人,那么大人自会知道,谁才是那个算无遗策的谋士。”
  蓝庭轻声,声线柔媚,配合那桌上的血图,就似乎在阮宝玉脑内燃起了一枝迷魂香,让他顷刻就失去了意识。
  又一次昏迷,又一次醒来。
  但和以前所有昏迷不同,这一次醒来,阮宝玉再没有说他那句经典台词,没有捉着跟前人问自己是谁。
  自己是谁,这个问题的答案,没有人比现在的他更加清楚。
  跟前有人,双眼狭长,气血不佳脸带病容,正是萧彻,和自己与他初识时一模一样。
  “没错,你我初识,并不是在京城,而是在四年之前,无虞山,悍匪窝。”
  萧彻矮身,在他躺身的塌旁坐了下来,神情语气不无唏嘘。
  无虞山,悍匪窝。
  没错,那是阮宝玉在山西任内的事情。
  那时候的他还是个知府,辖地里常有流匪,他便领人围剿,逼得他们走投无路,逃上了鸟不生蛋的无虞山。
  悍匪的头目名叫刘威,恨他入骨,终于找到机会,将他那时重病在身的老父掳上了山去。
  ——小子来,老子回。
  文盲土匪这么给他留言,顺道还捎了他爹一只耳朵。
  于是他这个小子就只好上了山,只身一人前去。
  无虞山是座荒山,连棵像样的树也无,他若带兵,在山顶的土匪一眼就能瞧见。
  所以他这次去,真的是不折不扣前去送死。
  如果不是萧彻游历,在那时正巧经过无虞山,如果不是萧彻的随从救了自己又救下自己老父,他早就死在半山土匪的陷阱里,还焉能活到如今。
  “没错,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一旁萧彻似乎明白阮宝玉心思,又坐近了一些:“但我更是你的知己,一见如故的知己。”
  “知己……”阮宝玉轻声,念着这两字,滋味不明。
  “当然,你跟我贴近,不排除你喜欢我这张脸的缘故。你的原话,对待比你好看的人,你就会换了一副心肠。”
  气氛有些稍缓。
  由萧彻做引,那些被抹杀的,两年之中与萧彻有关的记忆,又重新清晰,顺着路慢慢摸了回来。
  真的是一见如故。
  遇见不过两月,萧彻就趁着酒劲,将自己最深的秘密告诉了他。
  萧家,是遭君王忌惮势必不会善终的藩王。
  “唯一的活路,就是自己做主。”当时萧彻这么说:“所以我父王一直在做准备,一明一暗统共两个准备。”
  明的准备就是萧旭,萧彻那个文武全才的弟弟,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淮南王的得力臂膀,统兵有方,是将来继承王位的不二人选。
  至于暗的,便是萧彻。
  人人只道萧彻体弱,成日只知道游山历水结交朋友,是个浪荡公子,在萧府可有可无。却从不知道他胸怀丘壑,如他爹萧停云所言,是个真正能上天揽月的君王之才。
  “我只有冷落你,让你可有可无,将来萧家覆巢,你才有可能成为完卵。”
  这是淮南王的原话。
  所以说,那个表面万千宠爱的萧旭,才真真是个随时可能为家族牺牲的棋子。
  “我觉得我很沉重,肩上担着太多,每走一步都无比艰难。”
  相识不过两月,萧彻就将心底这句最深的话告诉了阮宝玉。
  所谓一见如故交心知己,大概真的……就不过如此。
  “那我呢?我怎么说。”
  阮宝玉这时有些眩晕,连鼻血下坠也一无所知,只抬了头痴痴说了一句。
  “你说你愿做我助臂,替我分担筹备,做我身边……一个算无遗策的谋士。”
  萧彻和声,将头慢慢垂低,终于,是将这个答案说了出来。

  第四十六章

  “是你说的,我们首先要做一个假设,就是萧家真的覆巢,而我真的就是那个最后的完卵。”
  “做这个假设,是因为明面上萧家的实力,根本没有和帛氏抗衡的可能。”
  “于是你建议我在暗地里培养死士,不需多,但要绝对忠诚绝对实力。”
  “你建议我栽培苏银,还说将来一旦出现变故,一定要说服他变节。”
  “你说起兵所需无非兵马粮草,所以我们要有银子,要有马种,要有铁。”
  “……”
  “你所说一切都是正确的,如今一一都得到了验证,所以说,你的的确确是个算无遗策的谋士。”
  从始至终,就只有萧彻在说话。
  阮宝玉一直沉默,没有反驳。
  他能够记得,那些记忆已经回来,不仅让他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这些话,甚至还想起说这些话时喝的酒,下酒的落花生,还有那盏描着彩蝶时明时暗的纱灯。
  就算蓝庭手段通天,也不可能在他脑中虚构出这样细节分明的故事。
  这些记忆,无可辩驳,都是真的。
  他一直在寻找的那只暗黑中的翻云覆雨手,竟然……就是自己!!
  这可真真是个让人无言无语锥心泣血的答案。
  “这个册子,就是你当时写的计划,足足有几十页。而这张,就是你写给段子明的欠条。两张字体你可以对比,看看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出自你手笔。”
  一旁萧彻拿出了证据。
  阮宝玉推手,从床上坐了起来,却是看也不看那些东西一眼,只将双手抱住了头。
  “单凭我们的实力肯定不够,所以我们还需要助力,以及一个堂皇的借口,而这个助力和借口就是侯爷。”他轻声,“这句话也是我说的,对不对?”
  “是。”
  “而侯爷已经意冷心灰,所以需要一个人将他捂热,需要一个人激化他和皇帝的矛盾,让他生出反意,然后再监视控制他。这句话也是我说的,对不对?”
  “是。”
  “他是受过伤害的人,所以戒心极强。因此要接近他,就必须真心,必须不带目的,必须要抹去这两年记忆才好无破绽演戏,这句话也是我说的,对不对?”
  “是。”
  “为了接近他,我便开始利用李延,要他举荐我来到大理寺,从而冠冕堂皇贴近侯爷,对不对?
  “是。”
  “……”
  “如此说来,我这一把火,最终却不是为了把他捂暖,而是要把他烧成飞灰,是也不是?”
  短暂的停顿后阮宝玉道,仰起脸,鼻血开始不受抑制,滴滴答答地下坠。
  “其实……你也不必难过,最初你来京城,之所以会喜欢上锦衣侯,一半自是因为他好看,另一半……却是因为蓝庭利用蛊虫给你催眠,来时就给你做了引导。所以……”
  “所以我对他,其实也做不得真,对不对?”
  萧彻沉默。
  “可我若是真的呢。”阮宝玉的声音终于高了起来,双手死死按住太阳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阻止头颅裂开:“记忆可以抹去,就算是一整个天下也可以谋算,可是一个人的心,怎么能够计算!怎么能够!!”
  “能。”萧彻跟了一句,掏出帕子去给他止鼻血:“也许你还没有记起,来京城之前,你就曾经说过,凭你的性子,抹干净记忆来到京城,十有八九会真的爱上侯爷。”
  阮宝玉无话了,不知道为什么,心底里莫名地开始升腾起一种恐惧,一种极致不详的预感。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背叛侯爷,所谓真心的真字,不止是说来听听的!”他直起身,看准了门洞想夺门而出,然而两腿发软,才走了几步,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方才你连喝了几杯的茶水里面,我下了药,不多,不会对你身体有什么影响,只不过让你两腿发软走不出这间屋而已。”萧彻上来想扶他起身。
  “走不出去又如何?”阮宝玉没有领他的情,只将手撑着地:“一向风雅的萧少保不会要对我用刑吧?”
  “不会。”萧彻在他跟前停住,也弯下腰身和他平齐:“今时今日这种局面,当日你早已预见,也早有对策。”
  “什么对策?”阮宝玉轻声,依稀仿佛想起了些什么,那种不详的预感开始升腾,烧到他几乎战栗。
  “诃梨帝母教,只需极小的蛊虫入脑,便可以蛊惑做母亲的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而蓝庭的使蛊手段,却还远在那些护法之上。”萧彻不紧不慢回答。
  阮宝玉闻言反应却是极大,居然生出力气“腾”一声立直,声音嘶哑:“你的意思是我自愿给自己落了蛊虫,如果计划有变,我动了真心,那么就利用蛊虫催眠,来强迫自己背叛侯爷?!”
  “没有错,你还说过,如果迫不得已,还可以抹去这段你和侯爷的记忆。”
  “自己的心意,就这么随意扭曲抹去,我不觉得有任何一个人会这样对待自己,除非他疯了!”
  “你没有疯,关于这些变数的应对之策,你都亲手写在册子里,不相信你可以比对笔迹。”萧彻上来,头低垂,到底还是有愧:“而你之所以对自己这么狠绝,最根本的原因,其实是你脑子里本来就长了东西,而且在越长越大,至多就只剩三五年的性命。”
  “照你的原话,如果你真的动了真情,那么这段感情,就算是给我这条帝王之路上最后的献祭。”
  沉默片刻之后他又道,终于下定决心,伸出两指,朝蓝庭示意。
  “无论如何,终归到底,还是我欠你。”
  在蓝庭燃起的血烟之中阮宝玉渐渐昏沉,最后听见的,是萧彻这句极低极低的歉意。
  “太后的遗诏在哪里?”
  成功催眠之后,蓝庭向阮宝玉发问的第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没有遭到太多反抗,阮宝玉低垂着头,很快就答道:“在我住处,鸡窝上头。”
  在个臭气熏天的鸡窝上头藏这么要紧的东西,他老人家果然是想得出做得到。
  “锦衣侯是不是真的是个太监?”
  这个问题却许久没有回答。
  阮宝玉意识残存,甚至能抬头,和蓝庭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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