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书奇谈(43)

“这孩子怎么回事？”竹素生把怀中的孩子举了举。
“不知道，忽然出现的。”
这宅子里的事情，魏紫一清二楚。这孩子并不是从外面来的，而是忽然出现在这宅子里，起初知道的时候他也是吓了一跳。
连魏紫都不知道。竹素生把孩子掉转头面向自己与他对视。打量着，竹素生心中惊讶，这孩子看着竟然有点眼熟，可不仅是眼熟，他竟然觉得有种亲近的感觉。更令他感到惊异的是这孩子身上有着十分稀薄的狐仙血脉，只是孩子身上的血脉已经隔了好几代了，他的血脉甚至比柏承归身上的白虎血脉还要稀薄。如果说柏承归还能化妖，这孩子完全不可能。
他已经完全属于人类了。
这孩子从哪来的？
“便是你偷吃了灶房里的东西吧。”竹素生笑着问道。
孩子点点头。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竹素生道。
这孩子一头短发，一身洋装，看着富贵相。或许是九国租界里哪个权贵家的的孩子。
孩子摇摇头，随即对竹素生扬起笑容，他说道：“念念。”
“念念？”
“叫念念。”小孩说道。
原来说的是的小名。
“原来叫念念，念念是哪家的。”竹素生温和问道。
听了竹素生的问话便知道他这是在问自己的姓氏，念念摇摇头闭口不说。
这孩子真是聪明。竹素生心中道。隐匿两个宅子之间，没让任何人发现他。宅子里吃食被偷，原以为是来了小妖精，没想到是个五六岁左右的孩子。
这孩子对这两个宅子很熟悉嘛。
念念不愿意说出自己的姓氏和名字，竹素生也不可能把人丢外面去。所以，最后他把人留下了。
终于能够正大光明地站在两个宅子里，念念心中高兴不已。他从竹素生的怀中跳下然后拉住猫熊师兄到院子里让猫熊师兄躺下，他扬起双手用清脆的声音叫到：“变大——变大——”
在他的话下，猫熊师兄变大、变大、变大。等猫熊师兄变大之后，念念手脚并用地爬到它的身上蹦蹦跳跳地玩乐起来。
竹素生呆了一会便要出门，他把念念交给猫熊师兄和魏紫。
“对了，你那把二胡不见的原因是因为它跑了。”魏紫道。
“你是说它成精跑了？”竹素生知道那把二胡有精气儿，但从没想过它能成精跑了。
“嗯。它要我转告你，它本是西安城一户人家传家之物。清末，这户人家家道中落才不得不把它卖掉。虽然对不住你，但它更想回去。”魏紫淡淡地道。
二胡跑掉的那天，他重伤化不得形。那把二胡在他面前说完之后便离开了家里往西安城去了。这就是竹素生为什么找不回自己二胡的原因。听了事情的经过之后，竹素生无奈，由它去吧，这样的事情，无法强求。
念念看到竹素生出门便想跟上去，魏紫抽出枝叶把想跟出门的念念给缠住放到猫熊师兄的肚子上。
念念回头看魏紫，魏紫说道：“竹素生出门办事，你留着。改天，再带你出门。”
这孩子不知道哪家的，为了弄清楚孩子的身份，竹素生一定会带着他出去溜达。
念念点点头继续和猫熊师兄玩耍起来。

竹素生去了南市，他照着韩世文给的地址到了那条巷子中。他在巷子转了一圈，一圈下来便知道韩世文口中遇见的蛇妖是哪一户了。
他站定在人家门前敲了敲门，不一会，门开了。是女人，只是这个女人有腿。但他一眼看出她是个蛇妖。
这蛇妖眼睛细长，消瘦的身子掩盖在秀禾衣下。
“竹素生？”蛇女道。
“我是。”
“请进。”
蛇女把竹素生请进门。
洋人捕捉妖魔精怪，他们被眼前人救下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对于这位和镇守使大人深交的人，他们铭记于心。

进了门，竹素生看到一个垫了棉花的竹篮子，这篮子的棉花上有三颗蛇蛋。这蛇蛋在暖阳下晒着，似乎很舒服。把人请到小厅里，蛇女给竹素生倒了一杯水。蛇女问起竹素生的来意，竹素生便将自己的目的道来。
听了他的来意之后，蛇女应承了下来。
“几日后，我给你送过去。”蛇女道。
“多谢。”
“客气了。”
竹素生离开蛇女家中，他转进南市街市走了一番，然后买了些孩子的衣服回去。
到家之后，那孩子在猫熊师兄肚子上睡着了。猫熊师兄一动不动，生怕把他给翻下去了。把东西放下，竹素生从猫熊师兄肚子上抱起念念进自己厢房床上睡觉。
再出来，他说道：“明天我带他出去转转。”
这孩子生得干净，长得十分讨喜。所以不会是穷人家的孩子。只要把他带着在津门府衙这一带还有九国租界里转一圈就知道这孩子是哪家的了。
“也好。”魏紫很久没出门了，他也想出去转转。

念念睡了两个时辰才醒来，刚睡醒的孩子一脸迷糊呆滞。在看清自己在哪之后便爬下床往前院去。
这个时间点，春暮黄昏，津门被夕阳铺上了色彩。
念念到前院的时候恰好看到学堂归来的丫头和闻小狐。看到他们一刹那他眼睛一亮然后奔上前向丫头伸手。丫头一笑然后抱起他。素生哥哥和他们说过了，这宅子里多了一个叫做念念的孩子。
这孩子，只看一眼，丫头便喜欢上了。
闻小狐对丫头说道：“走，咱们去吃晚饭。”
“好。”于是，丫头抱着念念和闻小狐去隔壁镇守使大宅吃晚饭。

镇守使大宅的前厅里，竹素生看到丫头抱着念念同闻小狐过来的时候心中一怔——难怪觉得念念眼熟。
他和丫头有点像。不，应该说他和丫头还有闻小狐有点像。这种像是两个人糅合在一起的。
把念念抱到前厅的时候，他看到大家都在便露出开心的笑容。他走到闻焰面前扬起手。于是，在闻小狐目瞪口呆的眼睛下，闻焰抱起了念念。
念念开心不已，他发出“咯咯咯”地笑容。
闻小狐：“……”
魏紫恢复，柏承归也过来了，这大宅一家子，饭也吃得开心。慧宝不怎么沾酒肉，但猫熊师兄却无所顾忌了。它喜欢吃肉，喜欢喝酒。
看着众人，魏紫微微一笑。
一季之后，他已有所决定。

“这孩子哪来的。”柏承归问道。这孩子看着一副软软的样子，很好拿捏，挺招人喜欢的。
“不知道，明天带出去转转。”竹素生道。
竹素生看向这一大一小在吃东西。闻焰不苟言笑，念念认真地吃着东西。这看起来，到是挺有趣的。
连竹素生都套不出这孩子的话，柏承归来了兴趣。
“念念，你喜欢家里的姐姐还是丫头姐姐。”柏承归问道。
念念停住自己的小勺子：“没有姐姐。”说着，对丫头甜甜一笑。丫头也回以笑容。
“哦~那在家里和哥哥弟弟玩的什么好玩游戏，说出来听听，我们一起玩。”
念念左手抓住闻焰的手臂：“没有哥哥弟弟。”
这孩子，竟然是独子。
“我看念念爹娘一定是在卖洋人的东西吧。”柏承归继续道。
这一次念念闭口不谈了。后面，柏承归再问什么，他都闭口什么都不说。
闻焰给念念夹了一小块豆腐，念念仰起头对他一笑，他回以笑容：“吃吧。”
“嗯。”念念点点头。

吃饱喝足之后，念念跟在大家屁股后面转。在所有人把他抱一遍之后才心满意足。
“这孩子，有趣。”柏承归道。
“还是个聪明人。”竹素生道。
“看他身上穿的，非富即贵。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这要是找不着了，肯定得着急。”柏承归说道。
“可这孩子看起来可一点都不急。”竹素生摇摇头。就算是出来玩的，潜在宅子里这么多天了也该想自己爹娘回去了。所以，这是竹素生感到奇怪的点之一，这孩子一点想家想爹娘的念头都没有。
这孩子出现得有点不寻常啊。
柏承归留宿。杨管家把念念带去洗漱之后换了竹素生买来的小衣。在竹素生把他抱回自己宅子厢房和自己睡的时候，念念便抱起枕头去了隔壁镇守使大宅跟在闻小狐身后。
闻小狐：“……”
“你过去。”闻小狐道。
念念摇摇头对闻小狐露出甜甜的笑容。
闻小狐不想搭理他要把门关上的时候，念念的眼眶忽然含满泪水便要无声地滴出来。闻小狐心下暗叫一声糟糕便把他抱起往自己房里去。
得以和自己想睡的人在一起睡。念念又把自己的泪水眨了回去。

竹素生笑着看着。
这孩子，果然聪慧。
于是，他转身去了闻焰的房中。

闻小狐厢房中，念念爬上了床之后便钻到闻小狐怀中一起睡。闻小狐别扭不已，但他又不能把人丢床下去。
借着灯火，闻小狐打量念念的眉眼。这小孩长得真讨喜，真的让人讨厌不起来。而且，这孩子让他有种忍不住亲近的感觉。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奇怪了。
小心翼翼地护着念念，闻小狐和他一同睡去。

***

次日，闻小狐起身的时候把念念给惊醒了，念念精神抖擞地爬起床让闻小狐给自己换上小褂新衣之后才去洗漱。看到闻小狐牵着念念出来，杨管家乐呵呵。这孩子，要不是知道，他还以为是小狐的亲弟弟呢。
在前厅吃早饭，念念和闻小狐一样喜欢吃肉包子。他一个包子下肚再来一碗温水肚子便饱了。
闻小狐：“……”
小孩都吃得少么？他心中讶异。
早饭后，看到杨管家带着闻小狐和丫头告辞出门去学堂，念念便下意识地跟上去。他还没走几步便被竹素生拎住抱入怀中。
“今日，我和念念一起出去玩。”竹素生道。
听了竹素生的话，念念露出惊喜的表情。然后指着猫熊师兄道：“熊猫，熊猫。”
“猫熊师兄一起。”竹素生笑道。
带念念出门自有目的，就是不知道这津门转上一圈下来，能不能找到他的家。
“四月我们一起出门踏青。”柏承归把粥倒进口中后说道。没多久便到四月，到时候离清明也没几天了。
“好。”一家子聚一聚也不错。
早饭后，柏承归和闻焰一起上镇守使署，他们经过竹素生身边的时候，柏承归伸出手在念念的小脸上捏了捏，把念念捏得泪眼汪汪。
在他们离开后，竹素生带上小水壶抱着念念和魏紫、猫熊师兄一起出门。
“我自己走。”念念对着竹素生说道。
“好。”竹素生笑着把他放下。脚落地之后，念念便伸手抓住猫熊师兄身上的毛跟着它走在一起。
“走吧。”魏紫道。
于是，他们出门。
在踏出镇守使大宅的时候，念念呆怔了一下然后双眼发亮，脸上露出期待的笑容。

天津城的权贵和那些富贵人家大多在府衙大街还有租界里。竹素生带着念念穿过津门府衙这一带往奥租界去的时候，很多人的目光聚集到他们身上。
国色天香的魏紫，走到哪里都能招人眼。
这样也好，这些人也会多加注意到念念的存在。

竹素生在津门府衙这一带可以说是人尽皆知了。自从闻焰在津门府衙大街吻了他之后，这府衙里的官员便知道他和镇守使大人是什么关系。何况他在津门的日子里闹出的动静可不少。就算不是他们，对一直监视闻焰的九国租界的洋人官员也早把他们的关系给查得清楚。
对于天津镇守使喜欢上男人的事情，没什么值得说。前清豢养漂亮男儿的官员数不胜数，这闻焰会和一个男子在一起算不得什么。
谁敢在他面前找不痛快啊。

竹素生和魏紫带着念念经过津门府衙大街之后进入奥租界。这一路，他注意到了，自从到了外面之后，念念对什么都好奇。他左看右看，津门眼前的一切，在他面前的不管是人还是楼房商铺，他都好奇不已。看样子，这孩子深居高门，很少见识外面的世界。
到奥租界不一会，短手短脚的念念便跟不上竹素生他们的步伐了。竹素生把他抱起，念念抱住他的脖子瞪大眼睛看着繁华的奥租界。
转了一圈奥租界，这租界里没人认识念念。看他对津门里所有事物好奇的样子，竹素生心中道：难道是京城里的？
如果是京城里的，念念家人早就找了。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进了意租界没多久，前面的人群还有吹着牛角哨的警察哄散过来。竹素生把念念抱稳了便避到一边去。待到意租界警察和他们追逐的罪犯的身影掠过眼前的时候，竹素生把念念塞进魏紫怀中：“我去看看。”
说着，他的身影便混在流散的人群中消失。
忽然落到魏紫身上的念念抬头看看魏紫，魏紫对他一笑说道：“我们去转转。”
念念点点头。

念念可喜欢魏紫了。想到什么似的，他紧紧抱住魏紫。被抱住的魏紫心下莫名一悸。这感觉一闪而逝，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这孩子，是谁？

竹素生脚程很快，他追着那道人影去。意租界的警察追到与奥租界交界边缘只得停下脚步。而等到时机的奥租界巡捕甩下意租界的警察追了上去。
奥租界繁华，这些巡捕追上去的时候瞬间人仰马翻。竹素生身子轻盈地避开混乱的人群追向那抹飞速的身影去。在发现有巡捕拿起枪对准前面的那个一身破旧的布衣，戴着鬼面具的人身上的时候，竹素生一个倒身将一个摊子上的胭脂盒踢到枪上，这枪口一歪，子弹打到墙上。
竹素生继续追向鬼面人，但被巡捕打断他还是迟了一步。他只追上鬼面人那片衣尾。
那鬼面人彻底消失在人群之中。

看到奥租界巡捕追上来，竹素生身子一避，避到卖油纸伞的摊子背后。那巡捕追丢了人便散开搜寻去了。
“又是那个鬼面人。”油纸伞的摊主摇摇头。
这鬼面人出没九国租界。最开始，鬼面人在晚上出现的时候很多人都被吓倒。后来，发现这鬼面人并不伤人只是很吓人罢了，大家也就没这么害怕了。更何况九国租界的巡捕都在追捕着鬼面人。
竹素生没追上，顺着这一路的流言蜚语，竹素生回意租界找魏紫。

意租界里，念念正抓着猫熊师兄要爬坐到它身上去。
猫熊师兄：“……”
念念真的缠着它很久了。
竹素生笑着上前把念念抱起打开水壶给念念，念念双手拿住水壶喝了好几口才还给竹素生。

从津门府衙大街到奥租界再到意租界和一分为二的俄租界到最后的比租界。
他们一无所获。
明日，他们再到海河对面的日法英美德五个租界地去看看。
念念打着哈欠在竹素生怀中昏昏欲睡。竹素生低声说了句“睡吧”，他才安心睡去。
“租界巡捕追着什么人。”连竹素生都要追上去。
“鬼面人，这鬼面人脸上戴着的是青铜面具。”追上去的时候，竹素生已经看到了这鬼面人戴的是可怖的青铜面具。所以，这人才会被津门里的人称为“鬼面人”。
“九国租界和天津警察厅都在追捕的人，恐怕，他们都知道这鬼面人是谁吧。”魏紫道。
如果连对方都不知道是谁，这九国租界不会无缘无故去追。何况这鬼面人没杀人放火，能出动九国租界追捕的人，这只能说明鬼面人身上有着九国租界想要的东西，或是他身上有什么秘密。
“是的，他们知道。这鬼面人露出的脖颈手臂和他的面具一样布满了锈迹。”竹素生道。
仿佛一个生了绣的人。
“青铜面具……会不会，是古器物。”
“是的。”
除了眼前的推测，其他的竹素生也是一无所知。这青铜面具出现在津门，再联合九国租界和天津警察厅的一些异动，这实在是有些不寻常。
“你想插手这件事。”这件事和竹素生无关。
“先查查看看。”想到自己地宫里的东西，竹素生忧思。

回到家没多久，念念便醒了。竹素生把杨管家留的饭菜给念念吃下。他吃完后便拽着还在吃鸡腿的猫熊师兄去院子里玩耍。
“如果找不到念念的家，怎么办。”魏紫问道。
“先留着。”他这宅子，留得下这孩子。
魏紫轻笑：“这孩子知道自己家在哪里。”只是故意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如果哪天他想开口了，到时候再送回去吧。”竹素生说道。
念念不愿意开口说出自己的身世，一定有他的理由。不管这理由什么，竹素生都不会去逼他。因为，他觉得这孩子和他们这一家子投缘。

院子里，念念让猫熊师兄变大，然后爬到他的背上“驾驾驾”地叫着。被当成马骑的猫熊师兄任由这孩子在自己身上折腾。
“熊猫~驾驾驾！”骑在猫熊师兄背上，念念抓着猫熊师兄的耳朵叫到。
“叫猫熊师兄。”猫熊师兄纠正。
“猫熊师兄。”念念说道，然后仰头看向天空上那只巨大的怪兽。那只怪兽的脑袋趴伏在交加的双腿前，它的铜铃大眼看着镇守使大宅。
看到它，念念露出笑容。
竹素生心下惊异，这孩子能看到这巨大的怪兽。按理说，念念这身上的稀薄的血脉是看不到的。
这孩子身上的秘密太多，不知道当他身上的秘密被揭开的那一天会不会震惊他们。
他们不打算逼迫念念。如果命中注定这孩子和他们之间有羁绊，那何必强行扯断呢。

申时，闻小狐和丫头学堂归来后，念念便黏到他们身边把猫熊师兄丢到一边。
猫熊师兄：“……”
待到晚上，当所有人都以为念念会跟着闻小狐去睡的时候，念念却抱着自己的枕头跟上了丫头。
丫头笑着抱起念念去自己房里去了。
闻小狐：“……”
至那天之后，念念把这宅子里的人全部都睡了一遍。

第八章：踏青

竹素生侧着身子撑着脑袋看着睡在他和闻焰之间的念念，他微微一笑，然后对给自己盖着被子的闻焰说道：“念念连你都不怕。”就算是闻小狐，对闻焰也是恭敬至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