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冬盯着男仆,总有种奇怪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直到踏出房间,他才想起,他曾经看过这张脸。
在那个挂满人皮的柜子里。
那时,这些仆人早已经被通通做成了柔软的皮子,等待着被谁穿上。而如今,他活生生站在这里,看上去却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马上就要到社交季了,”男仆道,“我们都听说了,您昨天练舞时踩了莱斯利夫人几脚——”
他忍俊不禁,抿着嘴笑了笑。
“大人现在把您叫过去,一定是要亲自教导您。”
寇冬留神打量着他,在他的脖颈上没有看到任何针线缝合的痕迹。这不是什么人偶,这就是个人。
这个发现,让他微微松了一口气,心知这怕是在恶魔还没到来之前的时间点。
诺兰的遗传病,也尚未露出苗头。
这时候的古堡是活的,一路走来,不少仆人向他躬身行礼。他们看向他的眼睛都快活而忠诚,因为热诚而熠熠发光,恭敬地喊他:“少爷。”
“少爷……”
寇冬在这些目光的簇拥之中向前走,男仆女仆齐齐目送着他,向前走了几十步后,寇冬仍然能感觉到那些恋恋不舍的目光。
这真奇怪,寇冬心想。
他有种诡异的感觉,就好像他被所有人都爱着。但这种爱,与他在游戏中所体会的那种大不相同——这里的NPC爱他,只是纯粹的、毫无旁欲的爱,没有半点阴霾的爱。
这是群正常人。
而在副本里,爱他的根本就是一群彻头彻尾的神经病。
会客厅的门被两边的仆人拉开,寇冬迈步进去,在深红的天鹅绒椅子上看到了教父的身影。教父仍旧是一身沉肃的黑袍,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只鹅毛笔,正在低头写些什么。
听见门推动的响声,他抬起头来,看见他的教子正走进来。
“教父。”
奥古斯丁的眉头松了。他严峻的神色有所软化,淡淡道:“你来了。”
他的手在自己膝盖上拍了拍,“过来。”
寇冬:“……”
算了算了,贡献点最大。
哄NPC开心最重要,哄NPC开心最重要……
寇冬走上前,把自己的头颅贴上了男人的腿,恭顺濡慕地靠着。
教父的手指插在他密密的发丝里,声音里也有了笑意,“今天一早,莱斯利夫人来拜访时告诉我,在昨天的舞蹈课上,你踩了她好几脚。”
寇冬心说这都是什么扯淡剧情,我智商这么高而且肢体也很协调好吗!但NPC就是这么想象的,他也只好嗯了声,很配合地微微憋红了脸,“教父取笑我。”
这句话说完,他自己都生出了呕吐的冲动。
但教父轻轻笑出了声,显然对他的撒娇受用极了。他反复摩挲着教子细软的头发,道:“马上就是社交季了,诺兰难道要到舞会上,踩各位淑女的脚?”
所以都说了我肯定不会踩啊!
寇冬揣摩NPC的意思,只好干巴巴道:“那怎么行?诺兰不能给教父丢脸的。”
奥古斯丁嗯了一声,唇角微微上翘,没接这个话茬。
……卧槽,老男人,明明自己心里想和他跳舞还不肯直说。
分明连男仆都知道你的用意了好吗?
寇冬只好把话给挑明了。他趴在奥古斯丁的腿上,仰着脸巴巴地看着他。
“教父,您教教我,好吗?”
这声音轻又软,又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味道,完全是一个被宠惯了的孩子对着纵容自己的长辈撒娇。教父脸更加紧绷不起来了,顺着拍了拍教子的脊背,“那就起来吧。”
他淡淡道。
“既然你这样说了,教父自然应当教导你。”
“……”
大尾巴狼,装的真像。
这时尚且没有留声机,舞会都是请人现场演奏。可教父显然没有让旁人打扰他们的意思,只拍了拍手,男仆很有眼力见地将房间里的摆设改了改,腾出足够的空地。
“来,”他冲着寇冬伸出手,声音低沉,“诺兰,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寇冬感觉有点不对味儿。
“教父,那你的手……?”
都不用他说,那只手自发地就摸去了寇冬的腰,顺理成章将那被马甲捆得紧紧的腰一揽。
这样一用力,寇冬离男人的距离一下子近了,甚至能闻到男人身上淡淡的香气。
和后来闻到的那种腐朽的花香味儿完全不同,这香气沉厚内敛,像是木香,很适合教父这个人。
奥古斯丁的另一只手握着寇冬的手,低声数着节拍。
他手上用着力,引导着少年旋转。
“这里,慢一点——”
寇冬跳的磕磕巴巴。这很正常,他到底不是真的从小学舞学到大的,更没接触过中世纪西方的这种类似交谊舞一样的舞步,一不小心就踩了教父一脚。
感觉到脚下有异物时,寇冬还有点担心,不会把NPC踩得不高兴吧……
可再一看,教父居然笑出声来了,显然是还很开心。
“昨天就是这样踩莱斯利夫人的?”他眉梢微扬,神态分明是纵容的,“踩了几脚?”
寇冬心说,不是吧,这个也要争的吗?
好吧,既然被踩得很开心——
他索性放开了,完全凭借着自己的理解跳。该转的时候不转,不该转圈的时候瞎转,奥古斯丁这么个真真正正的贵族,从小在舞会上浸淫到大的,都被他祸祸的乱了脚步,糊里糊涂就是一通踩。教父没踩着他半点,寇冬倒是全踩人家鞋上了。
奥古斯丁的笑声更加清晰。他揽着教子,好不容易才把表情往回收了收,凝视着他,“这么跳怎么行?”
“……”
寇冬无言地看着他。
大哥,你找个镜子照照你自己,瞅瞅你眉飞色舞的模样——
你分明就是想我这么跳好吗?
奥古斯丁显然是喜欢他活泼的样子,虽然说是要教,可行动言语里,都透出纵容的意味,“再来。”
寇冬这会儿胆子也大了,终于提出心底疑惑:“教父,我在舞会上该跳男步还是女步?”
奥古斯丁沉稳道:“自然是男步。”
哪儿有让他心爱的教子跳女步的道理。
“是吗,”他的教子眨了眨眼,旋即猝不及防向他抛出下一个疑问,“可是教父,您刚刚为什么要让我跳女步?”
还旋转,是指望着我的裤子转出一朵花儿来吗?
教父竟然被他这一句问话问愣了。
寇冬趁这机会,把手放在了他的腰上。
教父眉头终于微微蹙起,“你……”
寇冬简直扬眉吐气,仰着脸望他。
“您不是说要教我吗?”他笑道,“难道不该这样教?”
奥古斯丁无法反驳。
他这样的贵族身份,自然从未屈尊学过女步。可若是为了配合少年,似乎跳哪一边,关系也不是很大。
他沉默了会儿,终于缓缓把手抬起来,搭上了少年的肩。
舞步重新开始。
男人远比寇冬高大,每次转圈时还要向下蹲几分,才能勉强从寇冬的手臂下钻过去。他那模样看着有点儿滑稽,全然不是副本里头沉默寡言又严肃阴郁的模样了。
一直高贵优雅的人这么来,居然还透着股子可爱。
寇冬忍了挺久,终于忍不住开始发笑。笑声响起来时,教父自然也听见了,手足无措的同时还有些恼羞成怒,把手一收,淡淡喊他名字:“诺兰。”
寇冬憋着笑,说:“我没在笑您——”
这是瞎话,教父自己也知道。
他看了会儿马上要骑到他头上的教子,终于抿着嘴,重重将人一拉。
寇冬以为他要发怒,心里猛地一震。可奥古斯丁只是拍了拍他的衣襟,重新绷紧了脸,“嘴唇干了。”
他的拇指微微摩擦着教子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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