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冤昭雪之后(127)
“你在数百年前就盘算着利用浮屠塔让我转世复生,哪怕神魂不全却依然执意如此。”相重镜凑到他耳畔,像是看破什么似的,冷然一笑,“难道后悔千年前杀掉我的,不是你吗?”
溯一浑身一颤。
看到溯一对这句话反应这么大,相重镜知道自己又猜对了,他慢悠悠将掐着溯一脖子的手放下,似笑非笑:“多谢大师为我解惑,让我费解许久的问题终于得到了答案。”
相重镜一直都不解为何自己当年在槐树下恢复前世神魂记忆后,却又要用摄魂强迫自己忘记所有记忆。
现在同溯一接触这几次后,他终于想通了。
溯一折腾了千年,残杀九州之人补给身体所需的三毒以及修杀孽浮屠塔,为得便是能让相重镜在保留神魂记忆的情况下转世重生。
花费了这般代价,他所求必定是前世相重镜记忆中的东西。
“你想要我记忆里的什么?”相重镜垂眸嘲讽地看他,“我就在此,你来拿。”
溯一双手被锁链死死绑缚,那锁链几乎深陷如骨肉中,他轻轻一动,血当即泼了下来。
只是他浑身骨血已经被藤蔓须藤占据,那些血已经是最后一捧。
相重镜看着看着,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溯一身上的三毒已经在落川之路上被天道雷劫悉数劈毁。
他已是个彻彻底底不受三毒控制的人。
相重镜又开始不解了,溯一既然并非三毒,为何又要将自己扔下九州?
他正要再问,却见溯一眸光越来越暗,仿佛人死前最后的灿光。
相重镜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却见溯一奋力凑到相重镜耳畔,口中似乎向衔着什么东西,悄无声息放在相重镜肩上。
相重镜正要后退,耳饰上的幽火猛地窜出,将那个东西卷了起来。
溯一似乎轻笑了一声,最后低声喃喃了几个字。
“阿镜。”
“对、不起……”
相重镜垂在一旁的五指轻轻一动,铃铛声响起。
下一瞬,溯一眉心的花芽骤然开出一簇花团,眸中那两簇花瓣却仿佛凋谢似的,缓缓黯淡一瓣。
云尊主冷冷瞥着,手腕一转,溯一已经彻底死去的身体骤然化为一道道石屑,噼里啪啦落下深不可见底的深渊。
相重镜孤身站在藤蔓之上,看着面前盛开得极其妖艳的花,幽火将溯一吐出的那块东西上的污秽烧干净,乖顺地递到相重镜掌心。
相重镜垂眸看了看。
那是一小截龙骨。
云尊主将藤蔓召回,相重镜轻巧落到他身边,微微颔首,道:“父尊。”
云尊主听到这句“父尊”没有半丝神情,他的神色反而比之前更冷:“你知晓那浮屠塔的杀孽去何处了,是吗?”
“是。”相重镜面无表情道,“我前世惨死,神魂未全被浮屠塔杀孽送入轮回。”
云尊主手中的浮屠塔险些被他彻底捏碎,他深吸一口气,看着相重镜的视线全是剧烈的挣扎。
相重镜一动不动,见他眼眶发红一言不发,轻声开口:“若是尊主消不了气,我可以自戕在此,将肉身还给您。”
云尊主瞳孔剧缩。
相重镜并非是在说玩笑。
浮屠塔的杀孽能让神魂不全之人强行入轮回,但那个降生的孩子和母亲必定要经受无数杀孽所带来的的痛苦。
九州之人女修修至大能之人甚少,溯一不能保证相重镜转世后身上所带的杀孽会不会早还未凝成胚胎时便害死孕育他的母亲。
所以,溯一选择了让相重镜转世入云中州。
修仙之人的仙骨能让相重镜平平安安降生。
而知雪重……
哪怕修为再高,也无法承受那么多浮屠塔的杀孽。
相重镜知晓云尊主性情冷傲,最重视的便是知雪重一人,而相重镜却将知雪重害成现在这副病弱体虚的模样。
相重镜一想起那个温柔善良的知雪重是因受自己牵连才受了那么多苦,心间酸涩带着隐秘的疼痛。
云尊主沉默半晌,突然轻轻一闭眸,再次睁开中,眼睛已经恢复平静。
“在雪重怀有身孕时,医师便曾告知过我们,若是生下孩子,雪重的身体会损伤极大。”
相重镜垂下羽睫。
“可她却执意要生下你们。”云尊主声音越来越轻,几乎算得上是罕见的温和。
相重镜一愣,正要抬头却感觉云尊主那带着云雾冰雪气息的手缓缓落在自己头顶,生疏地来回抚了两下。
相重镜听到云尊主道:“这不是你的过错。”
相重镜的眸子缓缓张大。
这不是他的过错……吗?
云尊主并非是个矫情之人,能说这么多话已经是极限了,他只抚摸两下就飞快将手缩回来,干咳一声一挥衣袖,淡淡道:“走吧。”
说罢,他缓步拾阶而上。
相重镜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才抬步跟了上去。
***
雪重苑旁。
顾从絮正双手环臂,冷冷瞪着院中哼着小曲浇花的少年。
少年大概是哪个仙家的小公子,本来还对九州来的少尊不屑一顾,但云尊主有令只能不情不愿地来了,没想到那穷乡僻壤出来的少尊相貌竟然比云中州任何一人还要明靡艳丽。
少年方才看得眼睛都直了,当即打算留下。
若是能和少尊结为道侣,倒也不亏。
只是……
少年将手中的小瓢放下,不满地看向扒着窗棂古怪看他的顾从絮:“你到底是何人,为何总是看我?”
顾从絮盯着他并不说话,心里盘算着此人到底能不能吃,如果一口吞了会不会给相重镜惹来麻烦。
少年本来极其不悦,但对上顾从絮的视线,不知道怎么更多呵斥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天生仙骨的人对危险的感知极其敏锐,他有种预感,若是自己再多说一句话,面前这人可能真的会杀了自己。
少年紧皱眉头,往旁边走了两步,却见那人的眼神却像是在看一盘菜一样依然死死盯着他。
少年:“……”
少年正打算换个地方浇花,顾从絮终于开口了:“去给我找酒来。”
少年一愣,终于忍不了怒气冲冲道:“我又不是下人,凭什么帮你找酒?”
顾从絮倒是诧异了:“你不是来服侍少尊的吗?”
云中州的下人竟然不会帮主人倒酒吗?
少年哼了一声,道:“我是奉尊主之令,前来侍奉少尊的,若是少尊对我有好感,我们或许还能结为道侣。”
顾从絮:“……”
顾从絮整个人都石化了,他呆呆看着趾高气昂的少年,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愕然道:“结为道侣?”
少年:“对。”
顾从絮气得半死,他一直以为那少男少女是真的来伺候的下人,没想到竟然是让相重镜选道侣的吗?!
连一个贴身伺候的下人顾从絮都能醋得将那柱子咬断,更何况道侣了。
顾从絮七窍生烟,眼睛四处搜寻,打算看看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再去咬着发泄,正在四处找东西时,相重镜从外面回来了。
少年一看到相重镜那张脸,眼睛直直放光,正要跑上前去,顾从絮已经火急火燎地从窗户跳出来,怒气冲冲迎了上去。
“相重镜!”
他需要一个解释!
相重镜还在想溯一的事,含糊应了一声,抬手将掌心的龙骨往顾从絮胸口一按,心不在焉地走了。
顾从絮目瞪口呆,正要将他拽回来,却见他胸口的龙骨化为一道白光倏地钻入他的体内,将那残破的龙骨再次补齐了一角。
龙骨?
顾从絮有些诧异,云中州竟然还有龙骨?
当年他不是只将龙骨扔到九州吗,哪来那么大的劲能扔到云中州?
他正要问个清楚,一回头就瞧见那少年正眼巴巴地凑到相重镜面前献殷勤,一口一个少尊叫得可甜了。
顾从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