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明玥接过鱼,心内大暖,不好拂了李姑姑的好意,无神论者也只能听话的接了东西乖乖去摆上台。
一回头发现身边摆台的两个也是眼熟,一个是吴工头,一个是白渌。
“快,白工,这都是我早起特意和我婆娘一块儿烧的,工地这一年没少事故,兄弟们都盼你在菩萨面前讲讲好话,做生意哪有不信这个的。喏,这几盘给大家,这些给你,最后是小燕的,都有都有。”
白渌是真不信这玩意儿,却被吴工头烦得不行,碍于场合不对,暴脾气硬是卡在嘴里,只能不情不愿的往桌上堆着一只只鸡鸭,最后竟还抬了只烤乳猪上来。
终于忙活完,吵扰也渐渐褪去,在一片沉静里,番伯走上高台摆出法事,打蘸祭神。随着喧天响起的炮竹声,祈众人阖家平安康泰,愿村落来年五谷丰登。
接着,道公佬散出几十个黄纸包,被村民一阵哄抢。
吴工头在旁边大叫:“哎哟,哎哟不要挤,差一点我就捞到了!”
白渌鄙夷他:“你这外人干嘛去抢人家的东西。”
吴工头道:“那是火龙签,拿到了一年都大吉大利,我想给小凉抢一个,求他的脑袋快点好起来,你看他现在,太可怜见了。”
白渌被怼的没了后话。
待打完蘸,周围人去了大半,楼明玥一低头,竟发现自己脚边遗落了一片黄纸包。
左右看了圈,没人发现,楼明玥拾起,打开,果然见纸包里有张黄纸,其上用朱砂画了一条龙。
楼明玥重新合上,想了想,趁人没注意,将那黄纸包放到了隔壁供桌的烤乳猪下面。
转身要走,却悚然一惊!他背后竟戳了个大高个。最恐怖的是,他一身黑衣,脑袋上还顶了个靛蓝色的鬼面具,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了那里。
他先是瞧着供桌,又盯着楼明玥不说话,黑洞洞的双目莫名的阴森。
楼明玥不明白这位村民干嘛故意吓唬自己,左右徘徊了好几次,才好容易把人错开了。
然走出几步一抬头又对上另一人。
番伯依然笑眯眯的瞧过来,好奇的问:“你不信鬼神?怎么就这样把好运送了人?”
没想到自己刚那番动作被这老人看了去,担心对方以为自己是不尊重别人的民风民俗,楼明玥解释道:“因为我已经有很多好运了,我觉得不能太贪心,或许有人更需要它。”
番伯沉默。
不知为何,楼明玥从老人的眼中隐约看到了一丝怜悯。
下一时,又一个黄纸包被递到了他的面前。
番伯说:“还是带着吧,没人会嫌运气多,收在身边当给自己个祝福也好。”
楼明玥迟疑了下,还是拿了。想了想,他说“那我还是不求自己了,就希望神明能保佑我家宅安宁,家人都顺顺利利。”
第159章 舍不得
红日西落, 海月东上。薄暮下,吃完了饭的村民在滩边点起了成圈的篝火,完成最后的庆典, 烧龙船, 驱邪秽。
村长携着各位乡老推来巨大的竹龙船, 在道公佬的祈福诵念中,点火焚烧。
大多村民都往那里涌去,楼明玥学乖了,没再不自量力的去凑热闹, 而是抱腿和一些年迈的老人坐在篝火边,看远处于翻腾的焰火中游走穿梭的舞龙队。同时, 十二个头戴鬼面的少年不知从哪里冒出, 由一个靛蓝色面具的领头人带着,围拢在喧天的红光边跳起威风又邪性的傩舞,挺拔身姿, 灵活动作,以恫吓邪灵颓散厄运。
有曲乐班在前头演奏,外向的年轻人则随着那绚烂的烟花一道蹦跶,处处都是节庆的欢欣。
身旁的李姑姑比划着问起楼明玥的家乡在哪里。楼明玥说:“在U市,有些远, 是个和村里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很大很繁华。”
李姑姑面带困惑, 楼明玥猜她应该不懂自己为什么放着好生活不过要千里迢迢来此。
楼明玥想了想,道:“我是学琴的, 很小就开始了, 师兄师姐都对我很好,我在老师门下也很快乐, 我以为我可以这样很久,直到学有所成。可是十岁那年,我生了一场重病,头晕手抖,渐渐摁不稳琴键拿不住琴弓。”
察觉李姑姑心疼的要来看他的手,楼明玥摇头:“现在没事了,动了手术,治疗了几年,已经康复了。虽然期间我没办法出家门,但是我也在那段日子里学会了更多的东西。”颅脑伤让他无法练习管乐器,楼明玥就在那七年闲暇里把所有大部分弦乐器都练了一遍,哪怕没有观众,都弹得自得其乐。
“只是,在我治愈后,要回琴室继续过往的学习之前,我觉得我的音乐太闭塞太没有活力了,我想看看家以外不一样的世界,看山川湖海平原雪乡,看车水马龙市井烟火。看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其他人是怎么认真生活。”
楼明玥说得已算直白,但是李姑姑依然不太懂。她也没强求,只轻轻拍了拍楼明玥的头,显出支持的意思。
楼明玥很高兴,以往表情并不丰富的脸上绽出笑容,他说:“我看到了,我很满足,谢谢你们。”
李姑姑盯着楼明玥半晌,指向远处的曲乐团,似乎问他弹得是哪种琴,一定非常厉害。
楼明玥忙道:“不是那种,我不会民乐器,我也没有很厉害,我甚至从来没有登过台,明年考U市的音乐学院都担心考不上。”
李姑姑却不信,还叽里咕噜对两边乡亲说着什么,看那眉飞色舞的模样,显然在夸奖。
楼明玥哭笑不得,被一群爱热闹的阿公阿婆拱着要他在这里奏一曲,要是弹不了就唱首歌,就像篝火那热闹的一群年轻人那样。
特别可怕的联欢晚会固定情节,在楼明玥身上上演了。偏丁平也不知帮衬着点,甚至随着大家伙一道起哄。
骑虎难下的楼明玥无奈间只能回去。好在这里靠海,离客屋也近,十分钟往返后,楼明玥提来了自己的琴。
有识货的小孩朝他喊:“吉他!”
楼明玥点头,发现篝火边又围来了大群人,那些跳完傩舞的少年也都站了过来。他一个长成这样的外乡人从进村起就惹了无数人的眼,此刻听说他要表演,自然引来无数瞩目。
楼明玥有些不好意思,在一个头顶蓝色面具的男生身边坐下后,转头问李姑姑:“您想听什么曲子?”
李姑姑脱口了一个名字,楼明玥没明白。李姑姑不放弃,又哼了起来。这曲在村内挺有名,李姑姑哼错了还被其他人指正。托这些热心人的福,让楼明玥懂了个大概。
有人说:“佢唔知啦!”意思是让楼明玥随便弹一首自己想弹的就好。
楼明玥却凝神细思后,摆正姿势,指间划上琴弦将那熟悉的曲调弹了出来。
众人先惊异于他竟然能在只听了一遍后就将其完整复述,可渐渐的,又被那截然不同于哼唱的古典曲乐所染,忍不住安静聆听。他们不懂西洋乐,也不懂什么节奏技法,可从这男生手下细泉一样涓涓流泻的曲中情感,像极了不停噼啪作响的芯火,一瞬寂灭一瞬璀璨。
楼明玥弹到半途已觉这调子过于悲伤,果然停下朝李姑姑望去,就见有泪从她眼角滑下。
两旁有乡亲道:“年节时,不好流泪啦。”
一旁的丁平说:“姑姑该是想去世的老伴了。”
惹了长辈伤心,楼明玥有些自责,直到李姑姑自己挨过难受破涕为笑反主动来劝他才好了点。
楼明玥好奇的问:“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丁平想了想:“叫《千山》,是我们当地的民乐。”
楼明玥:“千重山的意思吗?”
丁平问了乡亲后代道:“大概吧,反正是为了思念已经离世的爱人的,有说是在千重山外等待他归来,有说是翻越了一千座山去把他找回来。”
楼明玥摸着琴弦,莫名也陷入了某种沉落里。
不过很快,当烧完了竹船,更亮更密的烟火被点起,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只见整个滩涂都被头顶绮丽的彩光覆盖,仰望而去,遐渺驼云后仿佛掩着城,高迈天际上恍若住着神,慈悲俯瞰着万千世人,芸芸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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