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上回大方坦然,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略觉虚弱的祝微星竟低头避过老人绕行,没有与她对视。
焦婶在摊上,见了他自然关心。得知昨夜小张警官给家人的理由是他和姜翼放学路遇不良少年起了冲突,被警察看见,平安和解,送了回来。
祝微星觉得,小张警官想法是好,但编纂水平实在一般,有姜翼在,什么不良少年这么想不开,还平安和解?难怪邻居会不信。
一边沈叔道:“小祝,你脸色好差,还是快回去休息,下午不忙,你家里人安心去工作,叔给你看摊子。”
祝微星也觉满身疲累,尤其脑子,一阵阵起漩,仿佛一夜白睡。好在今天周末,下午没课,一会儿的确得回去躺躺。
问沈叔要了个饼带上,祝微星去了隔壁汽修店。
今日店内意外冷清,不见土匪军团全体,只老板阿盆在。
看到祝微星,阿盆主动说:“你那小车拉到我这儿了,脱了不少漆,轮胎也没气了,收拾好给你。”
又麻烦他,祝微星过意不去,掏出手机,转了两百过去。
阿盆也没客气,笑笑着摁了接收。
祝微星问:“姜翼呢?”
阿盆不在意地朝后一指。
祝微星走近几步才看清,汽修店角落的一张破行军床上原来蜷了一个长手长脚的大高个儿,身上盖了外套,脑袋顶了个坐垫,睡得很沉,要不是肚子有些微起伏,简直死了一样。
“我说你俩昨晚干嘛去了?收妖捉鬼替天行道?一个两个都跟被吸光了阳气似的。”小张警官那套说辞自然瞒不过火眼金睛的阿盆,会信才怪。
祝微星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瞧见姜翼睡熟模样,露出的半张脸格外稚气,乱乱的头发搭在额前,不见锐利的眼,嘴巴微张,憨得像个大龄小孩。
他不由多盯了两眼,听阿盆说话才回神。
阿盆之前给他提供过孔强信息,祝微星没隐瞒太多:“昨晚孔强把我约了出去,姜翼也在,见了面,果然付威的死,孟济的死都有他原因。起了点小冲突,好在无碍,后来警察也来了。”
“我靠,”阿盆没关心内里细节,直逼关键点,“那孔麻子还活着吧?”
祝微星回忆昨天对方有没有被抡着要害,难得没百分百肯定:“应该……吧。”
阿盆一脸“十有八九该需要准备后事了”的脸。
嘎达一声,祝微星不察碰倒了地上一纸盒,他抱歉地去捡,发现是堆着的营养药和狗粮。
“那个丢那儿就好,不用管,是给大款的。姜翼老娘走了,他本该把狗从晓良那儿接回来,但这两天姜翼不方便,我给照料一下。””阿盆说。
祝微星敏感:“怎么不方便?”莫不是身体哪里不好?
阿盆却说:“老姜要去X市了,那里有散打比赛,三四天能回来。”
打比赛?
祝微星一愣:“他的伤……”
阿盆笑:“想哪儿去了,他教练让他带队,比赛比不成,经验还在,队员又听他话,摆那儿用处不小。但之前老姜都不愿去,你懂的,自己上不了,光看别人,滋味多不好……”
祝微星心里一酸。
“但这次不知抽哪门子风,竟然答应了。也好,姑且当从七岁长到八岁了吧。唉,我们翅儿也终于要变大孩子了,爸爸欣慰……”阿盆做作地抹泪。
可话还未落,一阵聒噪杂音穿过,熟悉得节奏让祝微星额弹青筋。
“早上好~我~亲爱的~主人,为您服务~是我~莫大的荣幸~有任何需求~请告诉我~我都愿意满足你……”
祝微星:“……”
是有多爱这闹钟,换地方睡觉都要随身携带?这就是大孩子的成熟?领教了。
下一秒,一只手从坐垫里探出,摸摸索索找到一边摔倒的谄媚狐狸,暴躁地给了它狠狠一巴掌!
继续睡。
世界重回寂静。
可才片刻,又有音乐起,不是闹钟了,是段悠扬欢畅的小提琴独奏段。
见到刚迷糊过去的人又被迫醒来,愤怒地拍掉头上坐垫,在行军床上一通乱找,找出手机摁掉时,祝微星有些意外,这调子竟是姜翼的手机铃声?什么时候换的?这么诗意的曲子,相较起来,还是马屁狐狸更像他风格。
没等三秒,手机再叫。
摁了。
又叫。
再摁。
还叫。
阿盆见姜翼要关机,劝慰道:“你就接呗,你妈打不通你电话,肯定立马追杀到店里的通讯工具,一样别想躲。”
果然,一句话没完,店里座机开闹。
姜翼揉眉心、砸坐垫、踢纸箱,发了通小孩脾气,把周身可触及范围的东西都打了一遍后,才气气地去接了手机。
长工对地主婆大部分时间都没办法。
“你他妈……”
刚拨通,长工正要开骂,地主婆比他嘴速更快,一连串招呼已至。
那手机防窥听隐私功能那么好,依然没挡住苗香雪的大嗓门,姜翼几乎不用开免提,安静室内自带公放效果。
她先大怒姜翼竟敢挂她电话,又追问姜翼干嘛不应她要求。
“有人给我打电话,说在你爸出事那山道下的农田里,挖到块蓝色废铁,怀疑是事故另一辆当事车辆的零件,有可能还沾了你爸的血!我要能拿到这玩意儿一定能给你死鬼爹翻案!”
苗香雪在电话里尖叫。
“但鉴定机构不肯提供姜寰的血样比对!妈的,那要老娘去哪里搞采样源?掘了姜寰老坟也没用!不过好在,我另外又找了个私人机构可以鉴定,人家说抽不到你爸的血,抽你的血也有用!你赶紧给我过来A市一趟!!!””
歪靠于墙又睡了一觉的姜翼惺忪睁眼,打断苗香雪魔音穿耳,声音慵懒:“又有新证据?你他妈都上过多少回当了,还要养活诈骗集团?要是真,鉴定机构能不提供血样要你另找?”
“我没上当!!!这次就是真的!人家可是有钱人,嫌你妈我可怜,说等血样出来可以再要我们钱!还给包了住宿,说还给你报机票呢……就等你的血!喂喂……死小子你在没在听你老娘说话?”
姜翼翻白眼,显然对这智障老娘无言语对。
“不去,我这两天没空,出门。”
“什么??!你要去干嘛?”苗香雪咆哮。
姜翼抬眼,好像这才看见出现在店的祝微星,把人沉沉打量一圈,挪挪屁股换了个坐姿。
“我去死。”姜翼说着不理苗香雪逼逼,扣了电话。
祝微星和他对上视线,问:“没事吧?”
姜翼讥诮脸:“你不如先照照镜子?”
祝微星知道自己气色不好,也是奇怪,昨天面对完孔强时都精神还行,怎么之后会这么疲累?似乎从碰到那水灯开始,脑袋一下就……
下一秒祝微星急忙收起胡思乱想。瞧瞧从来金刚不坏的小土匪,这回都一副大伤元气样,可见红光小城之行所谓的小危机并不似表面般轻而易举。
祝微星不跟这个大海胆生气,又问:“你吃早餐了吗?”
口气里的熟稔关怀直白坦荡,不再介怀于周围人眼光。祝微星不是祝靓靓,他的社交圈空白单纯,除却家人,多次救他于危厄的姜翼不知不觉已成为他身边最亲近人之一,比一些点头之交的同学朋友还高,自然该待他上心。
姜翼懒懒哼哼,换成平时,肯定要报个满汉全席出来差遣眼前人,但扫到祝微星那鬼模样,只烦躁挥手说肚子胀,让他快滚。
阿盆眼珠在俩人中间提溜几圈,若有所思,未言。
祝微星也担心打扰姜翼休息,便不再废话,只把特意做的筒饼放下,对阿盆点头道谢后,转身走了。
等人慢吞吞离了店,又走出老远,阿盆去看咚得倒回床上挺尸的姜翼。
“你行不行?一会儿我开车装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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