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抓紧时间再睡一觉,但噩梦的余韵留存在他的脑内,桌案旁柔软的床褥此刻对他而言却如芒刺棘褥一般,让他碰都不想碰。
他干脆一把抓过外套,腾地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无星无月,院舍内凉风簌簌,隔壁的两栋宿舍偶尔会传来翻身时床板的辗轧或是一两句酣沉时的呓语,而自己舍友的那间房则鸦雀无声,显然睡得极熟。
难道是我这间房风水有问题?
吹了会冷风后那股战栗感总算消退了不少,但张沛雨还是不敢回去睡觉,他思前想后,决定去藏真塔里查查原因。
藏真塔全天十二个时辰开放,手持天贤令者皆可入内阅览文献搜索法宝。这会还是宵禁时间,张沛雨没法御剑直飞,只能顺着倦林峰小路走过去。
白天走惯了的青石路在漆黑的夜色里显得格外阴森,两旁停僮葱翠的树林仿佛隔绝了一切动静,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张沛雨的脑中闪过课本上那些扭曲恐怖的鬼物,他吸了口气搓搓胳膊,脚下加快了速度。
还剩最后一小段路就进入庭内时,张沛雨忽然发现前面影影绰绰似乎有个人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
对方一身红衣,又离的太远,在朦胧夜雾中看不清面目。天贤庭课业繁重,经常有学生通宵,这个时间有人在外面并不奇怪。张沛雨甚至松了一口气,扬声唤道:“这位同修!”
那道红色的人影好像没有听见,仍不紧不慢地走着。
张沛雨快步向对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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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鹰院的早课上,剑范徐旌终于回来了。
或许是心绪劳损过重的关系,青年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眶下透出发乌的青色,若不是他身上还穿着象征剑范的外袍,众人几乎都要认不出他是曾经那位器宇轩昂的徐旌前辈。
好在气色虽然难看,但青年的情绪似乎已经稳定了下来,他布置完早课任务后,还能特地找上沈蕴,向他行了个谢礼。
“这几天麻烦你了。”徐旌道,“包括那天在庭门前,也幸好有你出手帮忙。”
“举手之劳罢了。”沈蕴不甚在意。
徐旌道:“等过两天子鲤回来,就把赏剑礼办了吧。”
“那你……”
“我想多陪陪阿瑶。”青年摇摇头,瞳中闪着奇异的光芒,“我答应过她,要陪她走遍神州山川。”
见对方这副模样,沈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道:“……她会一直在前辈身边的。”
徐旌露出了一个笑容:“嗯,她当然在。”
第9章 御行球(一)
就算真正的剑范回归,身为代剑范的沈蕴依旧是鹰院里人气最高的那一个。他长得太过漂亮,为人又亲切,即使指点人时下手凌厉无情,但在美色蛊惑下,总有少男少女们前仆后继地拿一堆琐事向他请教。
直到早课快要结束,沈蕴才好不容易抽身出来,他环顾一番,发现路弥远一个人在角落里练七星步。
“师叔真的很受欢迎。”路弥远不咸不淡地道。
沈蕴依旧笑眯眯的。“小朋友再长两年,没准会比我更受人欢迎。”
路弥远无视了四周飘来的带着酸味的目光,往徐旌的方向瞥了一眼:“今天台上的那位就是剑范?”
沈蕴:“嗯,不是介绍过了吗?”
路弥远喃喃:“不太像……”
沈蕴问道:“什么不太像?”
“没什么。”路弥远又问道,“师叔以后也要当剑范吗?”
“我倒是想当,只不过不一定能当得上。”
虽然虞守庭一直让他多上心,沈蕴自己却对赏剑礼这事看得很开——如果真赢下剑范之位自然最好不过,若输了,对他也没什么损失。
沈蕴看看四周:“说起来今天怎么没见你和你那位舍友一块儿过来?”
“我出门时没看见他,以为他先来了。”路弥远淡淡道,“没想到不在。”
沈蕴环视了一圈:“好像还真是……”有学生缺席均要汇报给剑范,沈蕴便知会了徐旌一声。而待徐旌查询了天贤令后,结果却让几人都有些意外。
“张沛雨的天贤令显示他在七院?”沈蕴一愣,“他跑到我的院舍干嘛?”
“而且他从寅时起至今都没动过位置。”徐旌看着天贤令道,“七院也不止你一个人住,里面有他认识的人吗?”
“这我不太清楚……我过去找找。”沈蕴朝不远处的路弥远招招手,“弥远跟我一块来吧,他也是你的舍友。”
路弥远点点头,和沈蕴一起向七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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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沛雨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天花板是他熟悉的天花板,天贤庭所有院舍的天花板都长这样,只不过视线再往旁移,环境就不是他熟悉的了。墙上没有挂着他的入浪刀,而是放着一只悬瓶,瓶内插着一株新折的桃花,鲜妍含水的花瓣给素净的房间添了几抹亮色,一旁柜子里摆满了书籍,他眯起眼辨认了一下书名,全是各种拗口的策论解析,瞬间觉得一阵头晕。
他目光回转,枕边整整齐齐叠着自己的外裳,温暖软被盖在身上,雪白的罩面上绣着竹叶,闻上去还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总而言之,他不在自己的房里。
“醒了?”声音从门口传来。
张沛雨侧头看去,一位身着鹤院制服的青年正推门进来。对方相貌英俊,只是表情冷肃,看着不太好相处。张沛雨先是怔了一怔,随即连忙坐起身:“——我是不是睡了前辈的床?真、真不好意思我这就起来……”
“不算睡,是晕了。”对方道。
“晕了?什么时候晕的?”张沛雨努力回想,记忆却停留在深夜的青石路上。
“我凌晨从藏真塔回院舍时,看见你倒在了路上。”青年见对方一脸呆滞,便解释道,“我唤不醒你,又不知你住在哪,便将你带回来了。”
“这样啊……”张沛雨挠挠脑袋,这么说半夜看到的那个人影应该就是这位前辈了?但我为什么会晕倒……
他思索半晌,忽然反应过来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刚刚这一觉自己完全没有做噩梦!
他摸了摸衣裳,后背是清爽的;看了看掌心,手也没有颤抖;胸膛里的心跳更是平稳无比。
所以真是我那个房间风水有问题?张沛雨不敢相信。
那青年目光玩味地看着张沛雨,像是在打量一只惊惶小狗,过了一会才开口道:“这位同修,我把你从路上拖回来,又帮你把衣裳换了,不道个谢么?”
张沛雨脸一红,赶紧爬下床行礼:“多谢这位前辈,还不知该如何称呼您?”
“燕也归。”燕也归拢着手坐到不远处的席案前,“你叫什么?”
张沛雨老实答道:“晚辈姓张,名沛雨。”
“张沛雨……”燕也归低低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在案上依次排开数个竹筹,他看着竹筹沉吟片刻后,重新转向张沛雨,“我刚刚帮你算了一卦。”
“算……卦?”张沛雨有点没反应过来。怎么有人刚认识就帮人算命的?
“你与天贤庭本无缘分,结果却成功入庭。”燕也归道,“说明你的气运被强改了,作为代价,你宫位西移暗星伴命——没准这次晕倒就是代价之一。”
张沛雨:“前辈能不能不要用术语。”
燕也归:“用通俗易懂的话说,就是你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倒霉。”
张沛雨:“……”
“看开点。”燕也归鼓励他。
可惜张沛雨并不能看开:“那么燕前辈知道有什么方法能化解吗?”
“我不建议你化解。”燕也归声音平静,“祸福皆伴命相生,所以灾厄不会被消灭,只会在其他的时间以其他更惨烈的方式展现,不如坦然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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