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平缓,不疾不徐,让刁小雨蓦地停下来。
“……他在等我,是吗?”刁小雨用哭腔问,“然哥是不是在等我?”
简黎明没有作声,许久之后才回:“暑假再过来吧,不用着急。”说完就切断了通话。
当天晚上,方方害怕得一宿没睡。
小雨叔叔自从接了个电话后就像变了个人,也不跟之前那样给他讲故事了,只是一个劲儿的装着他的衣服和玩具,两大包行李整整齐齐摆在门口,好像要把他送人。
小雨叔叔还说,爸爸明天晚上才会回来,但是明天一早他就要被送到幼儿园,在那里待上一整天等爸爸来接他。
他问,小雨叔叔不来接我吗?
刁小雨亲了亲他的额头说,叔叔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回来再陪方方玩。
雨从刁小雨踏上车站之前就下个不停,他没带伞,身上早都淋透了,司机阴阳怪气嫌弃他太脏,他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一开门就扑他一脸冷风,到达大苍山车站,他身上烫到几乎没了知觉,只能凭肌肉记忆往村口走。
明明是盛夏的气候,却冷得像腊月寒冬,终于到了家,刁小雨烧得不知白天黑夜,仍记着戚然要走的事,执着地敲门,简黎明打开门见他这副样子,脸色瞬间就变了。
好不容易给人抱进屋,洗了澡换上干衣服,刁小雨还迷糊着,嘴里一直然哥然哥的叫,简黎明让他先好好休息,刁小雨却一把抓住他,哭着求他带自己去一趟醴城,被简黎明当场拒绝了。
他不是没带生病的人下去过,之前有个女生特别思念自己的猫,来求简黎明带她过阴去找,当时她处在发烧中后期,说见了猫就能好,简黎明于心不忍,偷偷带了她下去,结果回来后没多久,那女生就得了重病,至今未愈。
后来听师父说,虽然过阴带的是灵魂出走,可活人毕竟和过阴人不同,他们的灵魂状态可以左右身体,在醴城沾上的东西,带回身体里就不好再摘出去。
那之后,他给自己设了条底线,不带不熟悉的和不健康的人过阴,数次经历让他变得理智,现在已经不会轻易对人心软。
刁小雨脸蛋烫得通红,睫毛被泪水泡透了,他拨掉额头上的毛巾,撑起身子表示自己没事,说着还要下床走动,让简黎明不要在体检这关就把他卡掉。
他在屋子里挪来挪去,面上看着挺稳,脚下却虚弱得直打绊,简黎明无奈地叹口气,把他拉到床边坐下:“不是让你放暑假再来,这么着急做什么?”
“能不急么?”今天是阴历六月十二,刁小雨怕然哥在忌日那天走,要是真等放暑假就没剩几天了,他想多留些时间和然哥见见面。
“带我下去看看,他也想见我吧?”刁小雨晃了晃简黎明,把手举到太阳穴,“我保证不捣乱,就看一眼就回来,让我跟他告个别行吗……”
简黎明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刁小雨。
他们面对面说话,因为发烧,刁小雨呼出的气都是热的,握着简黎明的手也使不上劲儿,还微微发着抖。
浊乱的眼底几乎看不见清醒,但瞳孔聚在简黎明脸上,倔强坚韧,只为了那唯一的事;眼角泪痣像颗悬崖边的顽石,如果简黎明说不,它一定会倒塌、滚落,砸得简黎明几天几夜不能消停。
“带你下去是不可能的。”简黎明想了很久终于开了口,“但我可以把戚然哥带上来,他借我的身跟你说话,让你们见上一面。”
“我最多就能做到这样,能接受吗?”
长久的坚持都没能让简黎明松口,刁小雨的不甘心却被这个还算妥帖的计划抚平了。
他想,他究竟是想让然哥再看看自己,还是自己想再看一眼然哥呢?如果是后者未免太自私了,但若是前者,那在这个B计划里,他好像没有什么损失。
“这样的话,对然哥会有影响吗?”刁小雨问。
简黎明摇摇头:“不会,放心。”
刁小雨说,那就好,哪天能开始,是不是得提前去一趟,好让然哥有个准备。
简黎明却说,不用,现在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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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这个日子过于重要,我就把它用作章节名了,划重点,后面会考
第一百二十二章 岁月尽头
最后一盘鱼香肉丝端上桌,今天的晚饭就做好了。
戚然摘了围裙,又拿了两罐啤酒,坐在桌边等着周楷之下班。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从他接到上车通知的那一刻起,周楷之这三天都正常上下班,作息没有丝毫改变。
夏无前是当着他俩的面宣布这个消息的,戚然听完只是愣了愣,接受得还算平静。周楷之则像是信号不好,停滞了很久才接上线,问夏无前,那我呢?
推送上只有戚然一个人的名字,夏无前把戚然后面两批上车的名单都查过了,也没筛出周楷之三个字。他没敢耽搁,直接就通知了两人,他怕说晚了戚然走得突然,周老师没有心理准备。
好在周老师的情绪没有太大波动,知道没有自己,只是点了点头,问戚然还剩多少时间。
夏无前说,七天。
天色将暗,饭菜热气渐失,戚然拿了几个保温盖来,也将夕阳拦在了盘子外。
这是他习惯的保温方式,周楷之下班晚,盖了保温盖的菜也会变凉,每当听见开锁的声音,戚然就会下意识贴贴盘子边,看看哪道菜需要回下锅,哪道菜得加加热。
也做不了几次饭了,戚然看着熟悉的餐桌,忽然觉得它们有点陌生。
大概是即将永远也见不到它们了,身体就会自动清除一些让他留恋的记忆。
但这种感觉却不适用于周楷之,戚然看了看时间,拿上外套出了门。
他要上车的消息迅速在他的周围散布开来,单位的领导同事听说以后,陆续和他告了别,并告诉他已经可以不用来上班了,剩下的时间可以随便做些想做的事情。
戚然曾经和刁小雨瞎扯时,说起过如果只剩下七天能活,他们最想干什么。
刁小雨的答案简单粗暴——吃一次商业街上最贵的西餐厅,再把欺负过他的老板们暴打一顿。
而戚然的答案是他临时换的,那时他刚看完一部文艺片,自认为层次涨了不少,就摒弃了原本想好的花光所有积蓄的想法,改成了——去旅行,然后死在路上。
话一出口他觉得自己逼格好高啊,完全是个孤独的文艺青年,灵魂都跟着升华了,可如今真的到了这一天时,他又忽然哪都不想去了。
文艺青年不想当,钱也不想花,东西吃不吃也无所谓。
他只想普普通通地再过一天。
和周楷之一起。
所以这三天,不光是周楷之作息没变,他也没受什么影响。每天早上起来,还是戚然做早饭,周楷之洗漱喝药,挺过药劲儿后两人共进早餐,再一起出门上班,就好像没有分别这回事。
下班后还是照例他做好饭等周楷之,只是今天他有点耐不住性子,想早点见到对方。
黄昏的橘色光芒将校园的绿叶染成金黄,还没到校门口,戚然踮着脚向围墙里张望,每张窗户都闭得严严实实,像一个个机关枪的黑洞。
似乎早都下了课的样子,他绕到大门,门卫告诉他说现在考试少,学校已经很久没安排过晚课了。
没有晚课,那周楷之去哪了?
男朋友下班又不回家的事实让戚然有些生气,本来时间就没剩多少,居然还不珍惜!
其实他根本不用担心找不到人,周楷之再狂也跑不出半夜去,而且这三天周楷之都是在往常的时间点下班,只是被他撞破了没有晚课这个事实后,这三天周楷之到底去了哪儿这个问题就一直在他脑子里打转。
等不到午夜了,戚然迫切地希望立刻就见到周楷之。
他想起自己之前也这么来找过周楷之一回,那时候他怕周楷之发现自己葬回去的秘密,就赶在十二点之前出来找人,当时周楷之说是去给学生补课了,今天会不会也是?
戚然一边回想,一边尝试着往周楷之当初拐出来的路口走,刚要进去,门卫又喊住了他,告诉他周老师下班后好像是往江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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