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眼前的男人像是断了电,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夏无前不明所以,尴尬地晃了晃手,又说了再见,也没见周楷之答话,他只好推开监狱门,安静地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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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在后天
第一百三十三章 灵魂尽头
时间真的很不像话,需要它的时候它溜得比贼还快,不需要它时,它就赖在你身边不肯走,使空气都变粘稠。
除了晚上,周楷之一般都不在家,他习惯下班后从学校出发,漫无目的地在可行动范围内瞎逛。
十公里,足够他走到江畔再乘船过江,还能走到戚然一直想去的位于醴城边界的进口超市消费。
在所有一个人的日子里,周楷之几乎把他和戚然曾经去过的地方走遍了,那些短暂的、渺小的回忆快要被他给翻烂,可每次当他决定换个路线不再去想,双腿又会不由自主地把他带回从前的地方。
他强迫自己加入了一个夜跑团,本来想着有事做能换换心情,可跑起来他又想起和戚然在鬼节庙会上牵着手逃命的一幕,扔过来的糖糕和口是心非的回答,堵得他心脏一抽,弯下腰缓了好久。
就像地鼠游戏一样,周楷之是拿着锤子的初级玩家,和戚然有关的东西不停换着地方出现,周楷之东打一下西打一下,一只都没打着,还把自己累得半死。
时间久了,他习惯了自己不擅长的跑步,也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却仍没适应没有戚然的日子。
路上看见小孩子,他会想戚然现在多大了,一岁了,两岁了,上幼儿园了,上大班了;他数着日子给戚然庆生,会走路了,会说话了,遇到了哪些小朋友,爱玩恐龙还是汽车,最喜欢爸爸还是妈妈。
那封信他至今没舍得拆,到哪都带着,信封边角磨坏了他就去千丝局领一个新的,旧信封和戚然的一摞深粉穿插放在一起,亲密无间。
就这样一直保留到了自己在醴城的最后一天。
十一月的醴城,一夜间就入了冬,清早,天空缓缓飘起轻雪,羽毛一样在无风的空气中浮动。
翻新过的醴城大门高而宽,五人合抱粗的大理石柱下面,阿鹃,石头,简黎明又一次聚在一起,看着摆渡车缓缓进站。
车门打开,熟悉的男人衣衫立整,下了车朝他们走来。
“不是说不用送了么?”
周楷之看见这么多人有些惊讶,跟戚然走之前一样,他早就挨个朋友拜访过了,就是不想让大家再为他跑一趟,想不到他们还是来了。
“哪儿的话,当然得送你啊!”石头一边说,一边给老婆系围巾,阿鹃今天出门穿少了,等的时候一直在打喷嚏。
阿鹃吸了吸鼻子,接着老公的话打趣周楷之:“老师的话都得反着听的,不用去就是得去的意思,是吧周老师?”
周楷之笑了笑,这时简黎明走过来,叫了他一声。
“怎么还往这跑?”周楷之问。
简黎明:“送完你再走,来得及。”
他说话沉稳,基本脱去了从前的孩子气,周楷之知道这五年来,简黎明和刁小雨一直磕磕绊绊,距离让他们没法好好在一起,有事对方不能第一时间出现,感情进展缓慢。
上一次见面,简黎明跟他说不打算做过阴人了,想去省城陪刁小雨,周楷之听后好长时间没说话,要知道过阴是丰师傅留给他的最重要的东西,若是不做过阴人,就相当于不再做丰亭的徒弟,简黎明真的想好了吗?
阿鹃戴好围巾凑过来:“还是周老师你的面子大,他都不等我们上车再走。”
“姑奶奶,等你们上车我黄花菜都凉了。”简黎明瞥他一眼。
石头插嘴:“不是黄花菜凉,是雨停。”
大家一通乐。
“夏无前呢?”周楷之看了看周围问。
“他啊,估计得晚点。”石头说。
阿鹃:“夏警官现在不一样了,这种事都得抽时间来。”
简黎明坏笑:“什么夏警官,叫夏队。”
说曹操曹操到,石头和阿鹃刚齐声喊完夏队,夏无前就在身后应:“谁叫我?”
他朝这边跑来,肩膀上的一级警司肩章闪着光芒。
“周老师!”他给了周楷之一个拥抱,“太好了你们还在等我!”
“谁等你?”阿鹃说,“我们这是还没来得及走。”
全员到齐,众人说说笑笑,陪周楷之上了路。
可能是因为这次的主角变成了自己,又或许是有人陪伴,熟悉的路这一次在周楷之脚下变得异常轻松。
路上,简黎明给他讲了汤坳村现在的变化。
戚大壮被判了十年以上的徒刑,这事早都在村子里传开了,但他究竟因为什么杀子,众说纷纭。周家听闻此事唏嘘不已,却只当是一件惊天骇闻,并没想过会和自己家人有关系。
周梅之也因参与买卖尸体被判入狱,审判期加上刑期,上个月刚刚获释,她的生意因此受了很大影响,好在丈夫一直对她不离不弃,他们往年也不经常回家,因此并未引起家人的怀疑。
白氏的孩子到了要上学的年纪,可白氏的精神状况依旧不稳。对孩子也时好时坏,不犯病的时候就绪絮絮叨叨说一些丧气话,小孩听得烦了就往外跑,冻了饿了也不回家;犯病的时候又对孩子很是溺爱,教孩子上小卖店不用给钱,想吃什么随便拿,时间久了谁都不敢跟这娘俩打照面。
后来又说到那间牛肉汤店,听说老板和老板娘闹了许多年后终于离了婚,老板娘带着儿子回了娘家,王屠户则搬去邻村,新娶了个老婆继续过起了日子。
周楷之只觉得人生无常,他和戚然虽然走到了终点,活着的人还都在按照各自的轨迹活着,不知道他和戚然的下一世,还能不能见证更多故事的结局。
雪中的彼岸花田格外好看,红衣白帽,令人不忍踏足,周楷之小心翼翼地走,这次在他耳边嘲笑他的人变成了夏无前。
“我说周老师,步子迈大一点好伐?这些花又踩不死。”他用了奇怪的口音,在朋友面前他就原形毕露,一点没有队长的威严。
“你以为周老师像你?”阿鹃用围巾抽了夏无前后背一下,“花是周老师的命,满屋子夕雾你又不是没见过。”
夏无前想起上回他们打算去周楷之家过中秋,一进屋发现所有人能待的地儿都被夕雾占满了,石头直接就问周老师这五年你是不是每天都睡在花粉里。
后来那次中秋到底还是在外面过的,理由是周老师舍不得挪走任何一盆。
“也不是吧,毕竟周老师只把夕雾当成命。”石头说。
身后三人在东拉西扯,周楷之和简黎明并排走着,前方已经能看见还魂崖的一角。
他忽然生出些矛盾的情绪,既想快点和下一世的戚然见面,又不舍得和现在的简黎明告别。
“你找过他吗?”周楷之问。
简黎明望着不远处:“小雨找过,他现在在一家幼儿教育机构做销售,专门找叫戚然的小孩。”
周楷之失笑:“名字不一定一样吧?”
“谁知道呢。”简黎明看了看周楷之,还魂崖近在咫尺,他就只能送到这了。
“周老师,戚然哥走前拜托了我一件事。”他停下脚步,周楷之也跟着停下来,“他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觉得现在可以说了。”
他前缀好长,听得周楷之心焦。
简黎明说,戚然哥的最后一个愿望,是希望下辈子还能遇见你。
那天出房间之前,戚然拜托简黎明,如果下辈子自己和周楷之降生在了不同城市,或者离得很远的话,他希望简黎明能帮帮他。
把我带到他身边。
“这是他的原话。”简黎明说。
送走疯婶和丰师傅那天,戚然对投胎规则记得清清楚楚,间隔两个小时就有可能毫无交集,他和周楷之间隔不知要多久,若不找人帮忙,他恐怕就要孤独终老。
所以他拜托两个他最信赖的人,为下辈子的幸福买个保险。
“你放心,我答应过他,一定会让你们见面。”简黎明说这些是想给周楷之一个希望,让他知道戚然哥一直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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