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乌行雪直接把神像丢回了棺椁里。
他倒是尊重那位天宿上仙,避开了人。神像当啷一下落在玉石底面上,惊得宁怀衫他们一哆嗦。
“城主,这神像可不能……城主?”宁怀衫话说一半,就见他们城主扶着棺侧,躬身朝棺内人伸出手。
他看见乌行雪握住了萧复暄的手腕,清瘦的拇指在那个黑纹上揉摁了一下。
这不是,这不是做傀儡的法子么?!
手下几人都惊住了:“城主!您、您不会是要把这天宿上仙的凡身躯壳,做成自己的傀儡吧?!”
乌行雪心说当然不是,我敢吗?再说了,我会吗?
其实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去摸一下。为了证实脑中的声音不是臆想?但他其实证明不了什么,毕竟那声音说了,要灌注灵识。
他没东西可灌,只能干摁,怎么可能试出结果来——
这想法还未消,他忽然感觉拇指下有什么跳了一下。
很轻,像活人的脉。
乌行雪:“?”
……
……
……
你等会儿?
他猛地一惊,抬眸看去,就见棺内不知殒殁多久的人倏然睁开了眼睛。
宁怀衫他们鬼叫的声音震天响:“成了!居然真的成了,城主快看,傀儡成了,他睁眼了!”
他们城主心都凉了。
他是睁眼了。
可怕就可怕在我什么都没做,但他真的睁眼了。
乌行雪甚至来不及分辨一句,就感觉眼前一花。
一股巨大的劲力落在他身上,接着便是天旋地转,他下意识闭了眼。
没人看清棺椁里新成的“傀儡”是怎么起身的,只感觉荒野飓风卷着茫茫雪沫在棺椁前旋了一个涡。
剑冢里所有长剑都开始震颤不息,金石相击的声音混在风里,几乎和乌行雪身上的锁链混淆不清。
等到风雪散开,就见“傀儡”将乌行雪抵在地上,右手接住剑冢里飞来的长剑。剑花一转,寒芒向下。
……
乌行雪听着剑风,遽然睁眼。却见剑尖在咫尺之处楔进地面,冷冽剑气跟着风扫过来,又堪堪停于颈边。
毫发未损,又锋芒在侧。
他看见萧复暄眨掉了眉眼间的冷霜,低头看过来。
良久之后,叫了他的名字:“乌行雪。”
第4章 出牢
乌行雪眯了一下眼。
他过惯了闲散日子,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抵着咽喉要害。
“你要杀我吗?”他看着萧复暄,轻声说。
萧复暄动了一下唇,却没有答话。
“你不能杀我。”乌行雪又说
萧复暄依然手扶长剑,眸光顺着挺直鼻梁落下来,片刻后终于应声:“……为何。”
他嗓音很低,带着久未开口的微哑。
“因为你弄错人了。”乌行雪缓声说。
他以为萧复暄会错愕一瞬,或是蹙一下眉。却发现对方依然抵着他,无动于衷。
乌行雪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恐怕是原主罪孽深重,让太多人栽过跟头,所以没人会轻易相信他说的话。
我真冤,他心想。
“他们说你是天宿上仙,名号这么厉害应当看得出来,我……”他轻声说到一半又刹住话头,朝手下几人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萧复暄终于开口:“你说,他们听不见。”
听不见?
乌行雪这才意识到,迟迟没有听见那几个手下的动静。仿佛身边风雪成罩,把旁人都隔在了外面。
他舔了舔唇,沉声道:“你弄错了,我不是他。”
“我并非你们说的那个魔头。”
萧复暄依然看着他,良久之后,眉心慢慢蹙起来。
“我不知道那魔头是不是心机深重,鬼话连篇,所以你不愿信我。”乌行雪说着又有些无奈,“这倒也正常。”
他扯了一下唇角,又道:“但我真的不是他。我甚至不是这里的人,你若是同话本里的神仙一样,应当能探出来,我顶多算个倒霉的游魂,你要探来试试么?”
他说着抬起左手,将腕部要害露出来。
萧复暄看着他的动作,依然没有应声。
乌行雪料定他还是不信,静默片刻,觉得徒劳无功。
正想说罢了,突然听见萧复暄低声问:“那你何名何姓,从何而来?”
乌行雪倏然抬眸看向他,想了想说:“那地方叫鹊都,同这里很不一样,一两句也难说请。既然是仙,你会的一定不少,你有法子帮我么?”
萧复暄:“我掌刑,只会抓人罚人。”
乌行雪:“……”
他还举着手腕呢,无言片刻又咣当放下。
不知他这模样让萧复暄想起了什么,他看了片刻,忽然敛眸直起身,拔了长剑。
乌行雪:“?”
好突然。
这是信了?也不对……
颈边锋芒和寒凉气撤尽,乌行雪撑坐起来,他刚一站定,就见萧复暄还剑入鞘。
锵啷一声响,环绕的风雪骤然歇止。
宁怀衫他们就像是被人凝进了石像里,保持着古怪僵立的姿势。在风雪散开的刹那,终于有了活气。
“城主!”
“城主那躯壳怎么——”宁怀衫似乎缺失了中间须臾的工夫,还停留于萧复暄将乌行雪抵在地上的那一瞬,正要焦心询问,就见他们城主好好站着,萧复暄就在他旁边。
“???”宁怀衫话音一刹,满头雾水。
他看看城主,又看看那天宿上仙,思忖道:“先前吓我一跳!所以,那是因为躯壳里还有一点儿灵识残留,才会动手吗?”
乌行雪心说只有一点残留可动不成这样。
“那现在呢?”宁怀衫小心瞄着萧复暄,依然有些忌惮,但又止不住两眼冒光,“这是成了吧?现在这躯壳是城主的傀儡吗?要是成了,那可真是赚了。傀儡都是忠心护主,说一不二的。”
萧复暄冷冷看了宁怀衫一眼。
乌行雪正要说这不是傀儡,还没开口,就听整个苍琅北域里鸣声四起,地动山摇。
萧复暄曾经安眠的白玉棺椁碎了个彻底。巨树摇晃不息,荒原裂开巨缝,尖石从上空砸落,到最后几乎震耳欲聋。
“这苍琅北域好像到尽数,真要塌了!”手下在叫。
巨石如雨,而他们还在三十三层,想要出去简直难上加难。
“城主——”
手下们叫着,又被分隔到了不知多远的地方,声音模糊,不知死生。
一块巨崖不知从哪掉落,崖底数丈,利如剑尖。倘若冲着凡人去,能直贯头顶,命丧当场。
而那巨崖之下的人,正是乌行雪。
他所站之处也天塌地陷,只剩一块顽石,左右不靠。他就如青雾一样,站在那块顽石上,于命悬一线之时,抬头望向崖尖。
下一刻,无数金色长剑骤然而至,带着“免”字铭印,将他包裹其中。
他什么也看不见,但感觉有人护了一下他。
***
苍琅北域垮塌,引得无端海巨震。
仙门百家子弟匆忙应对之时,一叶不起眼的乌篷船正穿过无端海尽头的婆娑道上。
乌行雪搂着个暖手炉,倚靠在乌篷角落里不吭气。
船篷上吊着一盏纸皮灯笼,在风里轻轻晃着,幽长火舌却怎么也舔不到灯壁。
那几个手下在苍琅北域崩毁的时候失散了踪迹,唯有宁怀衫和那个断了一臂的手下离得近,被一并捞上了船。
断臂损耗不小,上了船就在昏睡。倒是宁怀衫底子好,依然说个不停。
他在船外绞了袍摆沾到的水,又搓着双手进篷来,对乌行雪报道:“马上就进白鹿津了,城主。您刚刚听见了么?无端海雪池那边的雷鸣,那叫一个炸耳。”
乌行雪其实并不明白他乐个什么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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