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们照夜城的人来说,毒药就得立竿见影,不致命的都算不上毒药,顶多是点影响发挥的小玩意。
封徽铭道:“当然没毒。我一介仙门,在灯烛里放毒做什么。知晓这密地的人屈指可数,难道点来毒自己么?”
他深谙一些道理,若是把这灯烛说得全然无害,那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是假的。可直接全盘交代,又显得他再次留了后招。
“噢,你家这么傻呢?都是密地了,居然敞着大门一点儿防备都没有?”宁怀衫没好气道。
封徽铭脸色略显出几分狼狈,作出一副不甘不愿的模样,半晌才含糊道:“确实不算毒,这药烛顶多就是让误闯的人犯些迷糊……”
“就只是犯些迷糊?不像吧。”乌行雪说着,搓了搓自己的指尖。
他之前若是要行杀招,周身气劲转瞬就能凝聚于掌中,几乎是一种本能。可这会他运转了两周,气劲依然聚不到手指上,像是一盘捏不紧的散沙。
封徽铭将乌行雪手指的动作看进眼里,又瞄了一眼萧复暄。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灯烛除了让人犯迷糊,最重要的就是软化气劲。仙又怎么样,威压如海又如何?聚都聚不起来,同他们这些人间修士又有何区别?
果不其然,就见天宿上仙也蹙了一下眉。
封徽铭心下一喜:成了!
哪怕天宿没说话,他也知道,这是受了药烛影响,凝不起气劲了。
不过单单是气劲受影响,威压不再那么强势,并不至于让封徽铭就地翻身。对方三个人,他一个人,局面依然是他落下风。
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
封徽铭要的就是“谁都明白”。
如此一来,这三人便不会将他作为威胁,还是会进到塔内。
一旦进到塔内,那就好办了。
这座高塔密地,他和家主来时最常去的是一层和二层。这两层借了一点神木残力,由神木的生死轮转、半枯半荣之相衍生而来——
一层是“荣”,属炽阳,寻常人身在其中燥热难耐,汗流浃背,心焦不止。若是久呆,便会经脉暴突,严重点则是周身爆体而亡。
二层是“枯”,属至阴,严寒彻骨,寻常人若是久呆其中,浑身经脉都会骤缩凝冻,再也流转不起来。
仙门修行之人,常会因为一念之差气劲运转出岔,走火入魔或是旁的什么。有时极冷,有时极热。修为越高,出岔子时就越难压制。
这种时候,这两层就成了绝佳的闭关之地。
封家历代人里,需要借这两层修炼者凤毛麟角。上一辈只有家主,这一辈只有封徽铭一人。
他们每次进来时,还需要含一粒特制的护灵丹在舌下,消减掉这两层一半的神力才能堪堪承受。
其他人,哪怕是仅次于他的封殊兰,来了这里也只有惨死的结果。
封徽铭是如此打算的——
这三人气劲难聚,威压皆消,同人间修士无异。就算他们是家主那个层级的,或者比家主还要再强一些,在没有护灵丹的情况下依然是个死。
***
他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这密地今日有异状——”
居然破天荒地给邪魔开道。
“——如此这般,我也不能保证进去之后会不会发生难以预料的险事。”
这算是变相警告了。
“倘若三位还是想进去看看,就将我封家自制的护灵丹药吃了吧。”
封徽铭该说的话一点没少说,心中自觉已仁至义尽。他从腰间锦囊里摸出三粒金丹,冲那三位摊开手心。
即便如此,他也清楚地知道,这三人根本不会吃。
换成是他也不会吃的。毕竟,谁知道一个“嘴里真假掺半”的人给出来的是什么药呢?
果然,就见宁怀衫觑了一眼金丹道:“我可不吃,吃完被人阴了我找谁说理去。”
天宿上仙也冷声道:“不必。”
至于乌行雪……
这魔头丢下一句“你自己慢慢吃”,便跨过门槛,踏进了高塔。
封徽铭将护灵丹背至身后,心里冷笑一声,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管你是仙还是魔呢?胡乱犯禁就是要不得!
他趁无人注意,含了一颗护灵丹于舌下,跟在萧复暄身后进了塔。
就听轰隆一声巨响——
玄铁巨门猛地关上!
塔内烛光一抖,神木残余而来的炽阳之力便飞速流转起来,如同深海漩涡。
即便含了护灵丹,封徽铭还是一阵心悸。他舌头死死压着那枚小小的丹丸,像抓着一根保命的浮木。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如果没有这枚护灵丹,他会被卷进那炽阳之力中,无可抵抗地爆体而亡。
宁怀衫抹着额角说:“越来越热了,我汗都开始往下淌了。”
封徽铭冷冷看着他们的背影,心说热就对了,开始淌汗就离死不远了,只要我再数上几下……
一、二、三……
封徽铭数到四时,忽然一顿。
他听见了一道奇怪的声音——就像是看不见的海潮呼啸着,从另一个地方扑打过来。
他仔细分辨了一下,猛地抬头。
那“海潮”不在别处,好像是……楼上?!
一层是属于神木荣相的炽阳,二层是属于神木枯相的至阴,而那海潮声好似是楼上的至阴神力已经动了起来……
怎么可能?
我们明明还在一层!关二层什么事???
封徽铭正迷惑不已,就听二层神力由上至下撞击过来——
轰隆!
高塔一层的顶部应声碎裂,豁然开了个大洞。
封徽铭:“我……”
???
这高塔密地在封家存在了数代之久,今时今日,居然被自己轰出了一个硕大的窟窿???
至此,他终于开始觉得扯了。
但这还不算完……
因为他看见原本锁于二层的至阴之力裹着灰蓝冷雾,俯撞下来,同一层流转的炽阳之力聚合到了一起。
霎时间,山呼海啸,天翻地覆。
封徽铭只觉得舌下护灵丹咔嚓一下碎裂成瓣,酸苦的味道从舌根处蔓延开来,凉得惊心。
他脑中“嗡”地一响,觉得自己死期到了,他就要给这三人陪葬了……
神力成番疯长,长啸着朝乌行雪涌去。
封徽铭心想:这就是今日第一个死人了。
他猛撤两步,怕对方爆体而亡时溅得自己满身是血,却见那神力汹涌如潮,却在碰到那个魔头时忽然变得细细袅袅起来……
就像瀑布自山巅飞流直下,落到石潭被山道一夹,就成了淙淙溪流。
那汹,不,细细袅袅的神力近乎乖顺地钻进魔头血脉里,而那魔头一没青筋暴凸,二没血脉崩裂。
他甚至气色还变好了……
“……”
封徽铭感觉自己近百年的认知碎成了渣滓——要么他疯了,要么这塔疯了。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发现自己整个人贴在墙角,目瞪口呆。
魔头接纳了所有神力,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还转头问了天宿上仙一句:“你呢,你有影响么?我感觉有一部分好像顺着气劲流到你那里去了。”
封徽铭:“???”
他不明白为何有人能凭一己之力,承接下神木残力。更不明白这玩意儿为何还能引到另一个人身上。
就算你天赋异禀,不会爆体。另一个人也不会吗???
结果另一个人还真就没爆。
非但没爆,那些被药烛化开的气劲好像还他娘的恢复了!
就见天宿上仙试着动了动手指,那泰山罩顶似的威压再一次轰然砸下。
整个高塔被砸得一震,封徽铭默默朝下滑了一截:“……”
***
封徽铭快疯的时候,乌行雪却是另一番心情。
他感受着体内的神力,有种古怪的久违之感,就好像他曾经将这一部分割舍于不知名的某处,如今机缘巧合再纳回来,却有些“物是人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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