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这看似无厘头的话从晏修的嘴里说出来,竟会有种说不出的可信感。
凌炡认真地朝晏修看了过去。
晏修那双黑眸里时常闪着淡淡的微光,这样看着他的时候,确实很像发自肺腑的言论。
算了。凌炡想。
既然晏修不愿意说原因,那么他也没必要一直追问,不如等他回到联邦,再安排晏修做一场精神力等级测试。
凌炡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说完,又将手边的热水递到晏修的面前,说:“多喝热水,今晚我还要回弗莱克那边制定更详细的计划,就不回来了。”
晏修接过热水:“..”
这时,晏修才发现凌炡的身上早已经换了一套衣服。
黑色长裤一如往常地收在那双军制短靴里,工整地连个多余的褶皱都没有,晏修甚至还能在凌炡的发尾处看到几丝水光。
这种种迹象都表明,凌炡在不久前才洗过澡,并且洗完澡之后就和他躺在了一张床上,等他醒过来。
晏修忽然觉得凌炡的这个举动似乎带了些不明的意味,一只雌虫洗完澡后主动和雄主睡一张床,一般都是发生在什么时候?
但这个想法转瞬即逝,晏修更相信是自己多想了。
.
翌日清晨,商会三楼会议室。
“这张地图上……画的就是黑港控制中心的大体结构。”哈提一边打着呵欠,将手中的一张小型地图摊开在众虫面前,然后用磁铁将地图吸在身后的白板上,揉了揉眼睛,“我们目前的情报不是很多,这些和之前的那些布局加起来,已经是全部了。”
会议室的两侧,面对面坐着两排虫族。
凌炡坐在右侧正中的位置,正用一只手抵着下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同时,他的旁边还坐着一位黑发虫族,看起来昏昏欲睡。
哈提看了一眼坐在左侧正中的弗莱克,拖着长调道:“报告会长,我困了。”
弗莱克瞥向哈提:“那就支棱起来。”
哈提再次打了个哈欠,有些没精打采地哼唧一声,他已经在这里给这些虫打了一个通宵的杂了,端茶倒水找资料,简直不要太累,但奈何这次事关重大,不然以他的性格,早就偷偷溜走了。
弗莱克说完,将视线重新转回到对面的白发雌虫身上,道:“联邦尚夫斯基,你怎么看?”
相较起整间会议室内所有虫族的没精打采,凌炡一个晚上都能保持着精神的高度集中,仿佛根本不需要休息。
凌炡思忖片刻后,一只手在桌子上不停地击扣着:“嗯,只要你们的虫最后能够及时赶到,我认为没什么——”
话说一半,凌炡突然感觉自己的肩膀沉了一下。
他怔了一下,然后微微扭头,就见晏修闭着眼睛靠在他的肩膀上,黑长的眼睫毛垂着,随着他的呼吸轻颤。
晏修的动作很轻,大概是经历了无数次和周公斗争的挣扎后,不得已才靠在了他的肩上。
其实昨天晚上凌炡得知晏修要跟着出来的时候,他本来是拒绝的。
可这家伙最后还是在半夜跑了下来,说白天睡太多,晚上睡不着就来听听他们在讲什么,凌炡本来以为这只雄虫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就回去了,谁知晏修一听就是一个晚上。
此时,晏修身旁的一名棕发雌虫想要提醒,被凌炡抬手制止了。
弗莱克笑了笑:“阁下的雄主真是了不起,我还是鲜少见到有雄虫愿意来听这种会,只可惜,咱们的内容繁琐乏味,你家的这位估计听不懂。”
凌炡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他昨天累了点。”
话音落下,凌炡突然感觉周身的气氛好像有些不太对,他抬眼,就见四周的虫都在朝他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有惊叹,更多的是羡慕。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大概是说了什么让虫误解的话了,想解释,却被弗莱克先行一步。
弗莱克:“大家都是成年虫,理解。”
凌炡:“..”
他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却不经意闻到了晏修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区别于洗发水和衣柜里樟脑丸味道之外的,属于晏修自身的味道,红酒一般地在空气中慢慢晕开,如在血液里淌出来那般的浓烈炽热。
凌炡忽然屏住呼吸,不自觉地向晏修看了过去,见晏修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迹象,伸出一只手摁了摁额角:“你们还有什么意见要提?”
“..”
会议和部署一直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好几个小时,其间凌炡的肩膀就没怎么动过。
凌炡有的时候会听到一些虫的窃窃私语,但每当他转过头去,那些声音便消失了,这个时候他肩膀上的虫可能会突然把头抬起来,但要不了两秒,就会重新靠过来。
凌炡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来的耐心,他偶尔会用余光瞄一眼晏修的状态,见对方睡得很沉,也没去打扰。
其实凌炡被抓去赫尔卡的时候,对晏修这个虫有过一些道听途说的了解。
当然,在那些所谓的道听途说里,基本没有什么好词。
有的说晏修每天不务正业,脾气喜怒无常。
比起这些,凌炡听到更多的是,这位皇子最喜欢虐待俘虏,他不知道那些押送他的军雌是不是为了故意恐吓他,总之在他被押过去的一路上,时不时就会听到那么几句。
——到了晏修手下的俘虏,就没有一个好过的。
他曾经深信不疑,觉得此番前去肯定是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不过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
凌炡换上另外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开始回忆这段时间的发生的一切。
他想起晏修先是带他治伤,接着又在黑港里出手相救,最后居然还对他..做了精神疏导。
桩桩件件,都和他想象中晏修的行事风格大相径庭。
他曾经以为晏修不过就是一个娇惯野蛮的皇家世子罢了,不仅没有作为,精神力底下,而且脾气古怪。
但是经过这些事情之后,他觉得这名帝国二皇子似乎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他开始思考,或许他有必要重新看待一下这只虫。
不过在那之前,凌炡总觉得晏修的身上好像有几分令他琢磨不透的神秘感,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好像这只虫在时刻对他隐瞒什么秘密似的。
弗莱克打了个呵欠,道:“那就这样定了,今天晚上10点整,我们的虫平均分五批,分别按照序号埋伏在黑港控制中心的3,4,6,9,12点的方向,一切根据联邦尚夫斯基发号的指令来行动,其中,2号方向在接到指示后立刻负责营救之前被控制的虫质,剩余几个方向同时待命。”
会议室里的虫这才得到了解放。
弗莱克正准备同那些虫一齐离开,结果抬头就见凌炡对着他的方向五指并拢向下一压,意思是让他暂时留在这里。
其它虫族见状,纷纷绕开了凌炡,流水一般地出了会议室。
弗莱克耸了耸肩,来到凌炡的对面,轻轻弯下腰去,笑道:“廉邦阁下还有什么指示?”
凌炡沉默了一会儿,半晌道:“我是什么虫,来自哪里。”
弗莱克非常和气地笑了笑,“这得问你自己,我没有私下里打听别的虫的隐私的癖好。”
“你就那么相信我?”
“你们注定和黑港处不来。”弗莱克直起身子,双手抱胸,一双棕褐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凌炡,“我们各取所需,合作一次,也算是个不错的交情。”
“但是我不想和特威尔家有什么交情。”
弗莱克的眼神突然亮了,他笑了一声,有些好奇地用双手撑在凌炡的桌面上,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喜欢抽烟。”凌炡道。
弗莱克皱了皱眉,有些失望:“抽烟?这算什么?”
凌炡道:“是不算什么,但是你忽略了一点。”
弗莱克「哦?」了一声,眼神里满是打量:“什么?”
“你的打火机,”凌炡用下巴抵着指尖,“黑底镶金的那款,粗看不经意,但细看却为一只火烈鸟的家族图徽,曾经也有一只虫说是他们家族的传承,要送给我,被我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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