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是你吗?”他按捺住心中的恐惧,另一只手偷偷握住了藏在衣兜里的手枪,开口问道。
他举起手电往前走了几步,让通道尽头的那个黑影进入了光线范围,才模模糊糊地看清了他的长相。
黑头发,身材高大,面部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长相。
但是他怀里抱着一个浑身被血浸透了的人,半长不短的黑发湿漉漉的,刘海贴在额头上,眼睛半阖着。
乔治认出了他怀里的人是明越,心里咯噔了一下,觉得明越看起来好像已经死了,脑袋无力地垂了下来,露出白皙修长的脖子。
“过来。”站着的人开口道,声音无比沙哑。
乔治把手从衣兜里抽了出来,鼓起勇气走了过去,说:“老大,上面很乱,几大尚存的安全区的军队都在路上了,你快走吧。”
罗德里安微微歪头看着他,觉得他有点儿天真。
他们从喀布拉撤军,早就将喀布拉的病毒带回了自己的安全区,覆灭只是早晚的事情。而今年三月份之后批次的疫苗早就掺入了有问题的基因片段,亚欧大陆上所有安全区的疫苗技术都来自阿波罗。如果不是海尔斯急于证明自己,让塔纳托斯实施超级战士计划暴露了疫苗问题,或许他们发现的时候还可以再晚一点。
但是现在——
“再过来。”他低声说。
乔治一头雾水,隐藏起心中的恐惧走到了他面前,明越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直接暴露在他的手电筒光下,无比清晰。
“博士……他死了吗?”
罗德里安将明越放到了他的怀里,说:“他还有活着,带他上去找医生吧。”
乔治抱着明越,发现他比想象中轻了很多,太瘦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抬起头紧张地看向罗德里安,问:“那你呢?和他一起上去吗?”
罗德里安低头留恋地亲吻了一下明越的额头,说:“走吧,他快死了,我救不了他,离开我才能活下来。”
伊撒尔是来自平原的阿拉伯少年,在他的记忆里留下的痕迹却少之甚少。他的记忆是从实验室和墓地开始的。他只能毁灭,不能拯救,就算对方是爱人也一样。夜空中皎洁的明月,也被恶魔拖入沼泽,奄奄一息。
明越教会他的最后一样东西是死亡。
罗德里安第一次感受到生命流逝,像指间流沙,越用力越抓不住。
乔治强忍住泪水,问:“你要去哪里?”
罗德里安没有回答他,将一台通讯器塞到了他的手中,转身离开了,消失在黑暗中。
他曾经无数次告诉明越,哄骗他,威胁他,告白他,他们会永不分离。这一次却主动放弃了,他想让明越活下来。
他的小恋人,其实才二十五岁,人生刚刚开始。
乔治带着明越回到地面的时候,化工厂的火已经扑灭了,市政广场周围被烧得只剩下断壁残垣,夕阳将整座安全区都染成了红色。
通讯器里留有完整的地下通道地图,他依靠地图从另一个出口走了出来,让别人帮忙在幸存者中找医生,将明越送到了医院里。医院的人早就跑光了,但是所有设备完好,陷入深度昏迷的明越被送进了抢救室。
一个幸存者躲在塔楼顶部,发现不知何时外面安静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爬到窗边往下望,发现下面空荡荡的,街道上只留下烧成空架子的汽车和逃不走的尸体,人群、丧尸都不见了。
化工厂门口,乱七八糟地躺了一地的人。亚瑟满头大汗,累得连胳膊也抬不起来,擦掉模糊眼睛的汗水才看清了来人是谁。阿曼达拄着一根棍子,几乎是单脚跳着过来的,浑身都是擦伤,狼狈不堪。
“杰克呢?”亚瑟问道。
阿曼达想了想,说:“他去和他的妻女团聚了。”
明越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乔治趴在门口的玻璃观察口看他,发现他胸口的伤已经消失了。
年长的医生告诉他:“他可能被感染了,真的很奇怪,送来的时候已经停止心跳了,但是新鲜的血浆一输进去,伤口就开始愈合,我们才有机会进行心肺复苏。”
“他会变成丧尸吗?”
医生想了想,说:“他和感染丧尸病毒的症状不太一样,我也不知道。”
从那天以后,塔纳托斯的丧尸如退潮的海水般消失了,一开始劫后余生的人们不敢相信,躲在室内不敢出来。几天后姗姗来迟的军队接管了安全区,乔治将地图交给了他们,秩序逐渐恢复,人们才走到街道上,难以置信地看着彼此,心有余悸地怀疑丧尸还在藏在哪个角落里。
一周后,明越第一次在病房中醒来,外面阳光正好,洒在了他的被子上。那颗子弹被做成了吊坠,藏在他宽大的病号服里。
目光所及之处好像废墟,一切都等待重建
他看到一架有特殊标志的直升飞机停在了医院门口的空地上,于是躺了回去,闭上眼睛假寐。过了一会儿,门果然被敲响了,没等他同意,徐朝就打开门走了进来,说:“博士,蓬莱研究院的人想见你。”
明越冷淡地看着他,说:“你只是来通知我的。”
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走到徐朝身后,微笑着说:“明越,你还记得我吗?我和你的老师退斯特教授是同一个博士导师,他时常和我提到你,我们同窗的时候关系很好,直到丧尸潮爆发才断了联系。”
明越坐了起来,盯着他的脸回想了很久,想起第一次去退斯特的实验室时,见到过一个亚裔教授。他只出现过一次,一周之后就回国了,再无音讯。
“你是……”他迟疑地回想着,“陈教授?”
陈景初笑着点点头,坐到了他身边的凳子上。他和退斯特师出同门,也很有天赋,但是退斯特太过耀眼,将他的光芒淹没,后来他母亲高龄罹患阿尔兹海默症,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回国了,没想到在国内事业发展得更顺利,丧尸潮之后更是得到重用,一路坐上了研究院院长的职位。
“你留下的硬盘,我已经拿到了,”他说,“斯文托维特不具备研究条件,数据被送回了蓬莱,我们已经全部梳理过一遍,发现了你老师留下的密码。”
明越茫然地说:“我不知道他留下了什么。”
“你知道的,只要你看到了数据,就会明白,”陈景初从床头柜上拿下水果刀,握起他的手,在手心浅浅地划了一刀,“就像你的身体变化,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手心传来刺痛,明越眉头皱了一下,看到那道小小的伤口开始愈合,很快就变成了一条粉红色的疤。
“我知道他年轻时的经历,那项研究太超前,太反人类了,所以几年内后就被叫停。但是他对那段经历一直念念不忘,在我们读博的时候,我发现他企图在实验室重现某些东西。”
明越说:“我的老师是人体实验的坚定反对者。”
陈景初摇摇头,说:“我没有反驳这点,他厌恶人体实验,但是对永生这个课题充满了狂热的兴趣,狂热到……甚至让我们的老师不得不叫停他的研究。”
“他的博士论文……”明越想起来了,“是关于海拉细胞的。”
“你有没有想过,你超乎寻常的愈合能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我接种疫苗开始,考文垂的所有人都会轮流作为临床实验对象。”明越回想着,突然有些不确定了,他的两个师兄和他一样没有缺席每一次临床实验,可是他们都没有自己的愈合能力,尤其是布朗,还是个疤痕体质。
“艾伦和我说过,你的体质特别好,”陈景初锐利的目光从眼镜后投射出来,“你是一个很坚韧的孩子,从来不把受伤当回事,身体变化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你是说——”明越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不敢确信自己的联想,“我在学校的时候不在行运动,总是磕磕碰碰,但是从来都没有留下过疤痕。”
“当然你不必害怕,我也是猜测,艾伦没有和我说过任何事情,”陈景初握住了明越的一只手,安抚他道,“你是他最骄傲的学生,我希望你可以延续他的梦想,艾伦本质是善良的,他希望有朝一日可以结束丧尸潮,所以毫无保留地将当年参与的反人类研究和自己多年来的研究数据藏在了你的硬盘里,他相信你可以完成他未完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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