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无论顾修寒走到哪里,都有条自以为隐蔽的小尾巴在几米开外如影随形,寻找话柄。
隔着几光年都能推演出异种行军路线的顾修寒:“……”
手痒痒,想把人拎出来。
但只能装看不见。
直到顾修寒开始收拾后天要带走的行李,那条小尾巴才终于按捺不住,忽然从卧室门后冒了出来。
“修寒哥,”阮语敲敲半开的门,探头装路人,语气中拿捏着一分恰到好处的惊讶,“这么快就收拾行李啊?”
装得挺像,如果不是职业军人反侦察意识太强,可能会被他骗过去。
“嗯。”顾修寒点点头。
要用的东西他一向提前两天就收拾好,是拖延症的反义词。
阮语慢吞吞地凑过去,没话找话:“用我帮忙吗?”
“不用,去玩吧。”顾修寒起身,去衣帽间翻找替换用的训练服。找完两套,再一回身,阮语不见了,而原本摊开的箱盖莫名扣上了,但扣又没完全扣,好像箱里塞了个大件物品,只能这样半开半合着。
顾修寒走过去,刀刃般的薄眼皮低垂,居高临下地,望着箱里的风光。
行李箱很大,毕竟星舰有的是空间,右半边箱子摞了几件叠成豆腐块的衣服,阮语则小心翼翼坐进左半边,合不上的箱盖扣在头上,纤细白净的小人鱼抱膝团着,像一枚藏在蚌壳里的珍珠。
“看你箱子挺大的,我都能坐进去。”阮语话里有话,因为心虚嗓音格外软,还尬笑了两声,“哈哈。”
怕踩脏箱子,阮语把拖鞋踢到了一边,爱光脚溜达的毛病已经矫正过来了,脚上正规规矩矩地穿着袜子。前脚掌轻轻踩着箱子内侧,夏日的面料轻薄透气,能隐隐窥见一点脚趾的纤秀轮廓。
感觉顾修寒的眼神蓦地变得危险,阮语以为他要生气,不敢再铺垫,生硬地抛出下半截话术:“……要不然你就把我打包装走吧。”
“阮阮,出来。”
片刻沉默后,意味不明的口吻。
但不用观察精神体也知道不是生气。
阮语立刻鼓足勇气作死,不仅不出去,还奋力往箱子里挤了挤,闷声道:“你一走就那么长时间,我想你怎么办啊。家里只有叔叔阿姨,他们还要工作,白天都没什么人陪我……”
话音未落,阮语头顶一松,箱盖被人掀开,肋下架了一双手臂,整个人被轻轻巧巧地“拿”出行李箱。
“开学就好了,有很多同学。”顾修寒声音很低,“听话。”
阮语猫一样被拎起来,索性耍赖黏进顾修寒怀里:“但是离开学还有三个多月啊。”
鬼使神差地,也许是怕他站不稳,顾修寒顺势搂了一把。
和想象中一样,看着清瘦,但莫名软。
也不知道肉都藏在哪。
某根紧绷的弦几乎要被阮语这不知轻重的一抱扯断了。
“这件事不讨论了。”顾修寒蓦地收回搂在阮语腰上的手臂,后撤一步。
行李箱的柔软内衬上还残留着阮语坐过的痕迹。
那么乖地哀求着。
让人恨不得就那样将他带走。
但是……
顾修寒开口,罕见的生硬语气:“不可能。”
一锤定音。
顾修寒这么笃定下结论的事都是不可能松口的。
从小到大都这样。
知道没希望,阮语彻底蔫了,吃饭都不积极,也不在岸上到处溜达玩儿,变回原形钻进湖底,委屈得团成鱼球。
很难过。
不明白哪做错了,但好像是招顾修寒讨厌了。
这次回来就一直这样,刚开始阮语以为他是因为别的事心情不好,这些天观察下来好像不是,就是专注烦他一个,可能是嫌弃他太爱黏人。
焦虑的精神波动扩散向整片人工湖。
湖中被阮语当宠物豢养的水生动物们都变得不安起来。
人鱼王族无意识散发出的精神影响会使这些小生灵对其产生崇拜臣服的本能,自然会急阮语之所急。
一颗胖乎乎的水母飘来主动给阮语当抱枕,被压得扁头扁脑,还顽强地闪烁着象征友好的珠白色光芒。
几朵海葵舒展开绵长的触手,在阮语尾鳍上挠痒痒。
一群艳丽的观赏鱼焦灼地绕着阮语兜圈子,想做点儿什么。
……
这些生物都不是首都星的物种,其中一部分是顾戎当年带人从阮语的母星专程运回来的,另一部分是当年那批海洋生物的后代。
阮语一下下捋着水母触感柔韧解压的光脑袋,想起当时的事。
那时小阮语已在顾家寄住了半年。
适应期过后,他不再认生,看起来一切都好。
但他其实很想家,想人鱼妈妈和人鱼爸爸,只是不敢说。
嫩得像团棉花的幼崽,小脑袋有点儿迟钝,理解什么都慢半拍,却偏偏明白海里的家再也回不去了,和自己一样长鱼尾巴的亲族也都没有了,大哭大闹不仅没用,说不定还会惹新的亲族讨厌。
因此小阮语想家时总是哭得异常安静,还专挑没人的时候偷偷游到岸边,用白胖的短胳膊搭着湖边石,歪头望着顾修寒曾指给他看的,银河中母星的方向。脸蛋肉被胳膊挤得扁扁的,抿着嘴,眼泪珠大滴大滴默默顺着脸淌,凝固成结晶。
人工湖中的水质是严格按照阮语母星海水的成分调配的,味道和气息明明那么熟悉,水中却空空荡荡的。
当时顾戎还不太喜欢小阮语。
他和顾修寒一样,是早年从机甲特种兵一步步拼杀上去的,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股久经沙场磨炼出的狠戾,对男孩子自有一套要求,也习惯了自家儿子刚硬寡言的性格,阮语这种爱撒娇的小甜崽他当然看不惯,还与试图拉近他们关系的沈婧雅抱怨说“看着就烦,别让我看”。
这狠话一旦放出去,顾戎就算吃错药了忽然想看,也不敢正大光明地去看,生怕惹来妻子嘲笑。
所以……
在多次“吃错药”之后,顾戎动不动就找借口撵走监控中心的警卫,通过湖边的高清监视器,虎着脸隔空吸崽。
时间久了,顾戎渐渐揣摩出了小阮语的心思。
于是,失踪了半个月再现身时,顾戎的指挥舰从阮语母星载回满满一舱海洋生物。进行过一系列灭菌与检疫处理后,顾戎在沈婧雅嗤嗤的闷笑声中脸红脖子粗地委托她将这些海洋生物转交给小阮语,反正人工湖足够大,运几条鲸鱼进去都养得开。
“阮阮的……小枕头呀。”小阮语口齿不清地说着帝国语,让沈婧雅抱着,费力地从水箱中捞起一颗大水母,作势把脑瓜枕在上面。
这种水母绵软柔韧,贴在脸蛋上很舒服,戳一戳就能在暗处散发珠白辉光,在阮语的母星,许多幼崽喜欢把它当枕头用。
“咿,小海兔。”
放下水母,小阮语又兴致勃勃地用胖鼓鼓的手托起一只海兔,吧唧亲了一口。
亲完,高兴得脸蛋都胀红了,又仰起头,在沈婧雅面颊上吧唧了一口,甜甜地拍马屁道:“谢谢好姨姨,漂亮姨姨。”
沈婧雅乐得不行,想了想,还是如实告诉小阮语:“这些是顾叔叔从你的家乡专门给你运回来的,你顾叔叔只是嘴硬,其实心里很疼你的。”
“阮阮知道呀。”小阮语神气地翘起尾巴,连比带划,“叔叔看见阮阮,金色的。”
语言和表情能骗人,但那淡金色的,象征着喜悦的精神体骗不了人。
顾戎简直是教科书般的嘴硬心软。
阮语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或许……可以求求顾叔叔?
作者有话要说:
顾爸爸就是那种“起初对奶猫嗤之以鼻,后来给奶猫当牛做马”的典型中老年直男……(
第10章
书房中。
顾戎面前的巨幅光幕中浮现着密密麻麻的异种作战单位与阵容整肃的星舰部队,一串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数值在光幕边缘滚动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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