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始至终,他的语气都没有什么起伏,平静如古井无波,只是在耳边清净的一瞬,缓缓闭上了眼。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一刻不停,默数过一百下之后,闻吟寒重新睁开眼,再不复之前的疲惫与厌烦,此刻的他,一身轻松。
这样值得庆祝的日子,闻吟寒拿过桌上的台历,在上面做了个符号,“别忘了今天。”
他给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今天晚上就要去殡仪馆,虽然搬到这里,乘坐交通工具方便了许多,但还是要提前做些准备,以免出现意外状况,如果第一天上班迟到,那他的工作大概不会怎么顺利。
提前规划好路线,预留出充足的时间应对各种状况,做完这一切之后,闻吟寒放下心,思考着白天的剩余时间该怎么利用。
继续读书吗?
他的视线投向书房,这个想法不错。
然而上天似乎总不让他如愿,又是一通电话打了进来,这次,是他曾经的室友。
“闻吟寒,你还有东西没拿。”
他一愣,“什么?”
“不知道,”那头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大概就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吧,你要是觉得不重要,我就给扔了。”
回想了一会儿,估计是之前买了没用搁置在角落的杂物,万一有用得上的,就这么扔了未免有些可惜,闻吟寒应答下来,“别扔,我回去拿。”
陈伟涛嗯了一声,“那你赶紧,不然寝室没人给你留门。”
看了一眼没什么需要带出门的,闻吟寒拿上钥匙和手机,出了门。
白天小区里就热闹了许多,不过这热闹也仅仅是对比杳无人气的夜晚,偶尔走过三两个人,大多都是年轻一辈,眼下带着乌青,像是许久没睡过好觉,神色魇魇。
闻吟寒正了正脸上的口罩,沉默着与他们擦肩而过。
今天的气温又刷新低,道路两旁的行人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说话间,呵出一团团白雾,他们有意无意地避开靠近小区的这边,似乎只是离得近一些,就会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
连带着,连从小区中走出的闻吟寒,都平白无故收到了许多异样的打量,闻吟寒眉头都没动过,踩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走向公交站。
车上有暖气,骤然升高的温度让他有些不适应,把口罩往下拉了拉,等缓过气之后,才找了个座位坐下,从银星花园到学校,需要坐十多站,一路走走停停,花了大概有一个小时,倒是与他预估的时间相差无几。
今天是周日,校园里陆陆续续多了背着包赶回宿舍的学生,有人满脸疲惫,有人笑语欢声,闻吟寒带着口罩,即便是遇到了相熟的人,也没被认出来。
当然,也有可能是认出来了,没有打招呼而已。
从北校门走到宿舍,又花了快十分钟,闻吟寒提前和陈伟涛发了消息,对方说这会儿正在打篮球,寝室没人,不过给他留了把钥匙,就藏在门框上。
他道了谢,伸手摸到钥匙,开门而入。
寝室跟他离开之前没什么区别,还以为自己的床会被利用起来,堆堆杂物什么的,没想到还空在那里,干净如新。
找到陈伟涛所说的东西,被统一装在一个纸箱里,他随意翻了翻,都是些用不到的小摆件,忽然,一本笔记出现在他视线中,纯白的外壳只写了一个名字。
南贺槿?
他拿起来,并没有翻看里面的内容,而是给陈伟涛发消息询问。
【这本笔记是你们落下的?】
等了一会儿,才有消息回复过来——【不是,这是从你柜子里翻出来的,里面还有杂七杂八的书,我就没给你整理了,自己打包带走,不要就扔下面垃圾桶。】
柜子?闻吟寒看向那个标了自己名字,却从来没有被使用过的柜子,里面的书,都是属于那个叫南贺槿的人?
他打开柜子,发现里面并不如陈伟涛所说,还堆着几本书,而是空空如也,连一点灰尘都没落下。
闻吟寒垂下眼看了一会儿,随后合上了柜子门,回身抱起纸箱,朝着寝室口门走去,既然里面装的不是自己的东西,是什么也就跟他没什么关系。
把钥匙重新放回原处,他颠了颠怀里的纸箱,那本写着南贺槿名字的笔记本还在里面,是直接扔掉,还是发个寻物启事?
他犹豫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循着那有些模糊了的记忆,闻吟寒打开学校表白墙,在搜索那一栏,输入南贺槿的名字。
顿时,数十条相关显示了出来,全是表白墙整理出那些年对南贺槿表白过的投稿,每一条至少都是九宫格,而且几乎是一星期一条,一直持续到前年十二月,才以南贺槿的突然去世划上终止符号。
直至今日,还有人投稿悼念他。
闻吟寒锁上手机,看着那已故之人的笔记本,久久回不过神,直到眼睛因为长时间不眨而酸涩难耐,他才重新迈开了脚步。
那是比他大三届的学长,身边偶尔有他的传闻,什么学校风云人物,什么国家级奖项拿到手软,什么品学兼优姿色不俗,太多类似的话,传来传去,总是不厌其烦。
不是同一个专业,闻吟寒也没有特意去留意过,对他的认知还停留在各色的外界评价上,以至后来莫名就销声匿迹了,还以为是出国深造之类,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
也不知道是学校保密工作做得好,还是他太过封闭,竟然一点有关的消息都没听说过。
那这个笔记本就更没有留着的必要了,路过垃圾箱的时候,闻吟寒随手将其扔了进去。
从宿舍大楼到东校门会路过学校的人工池,半个足球场大小,水深大概也有个三四米左右,水上修了观景台,刚好能将地处中央的教学楼看个全,水边绿植盎然,曾一度成为校园情侣必打卡之地,只是后来学校疏于打理,水质变差,太过恶劣的时候甚至还会散发出阵阵臭气。
今日倒是没闻到什么异味,让闻吟寒注意到人工池的,是池边一抹熟悉的身影,他慢下脚步。
陈伟涛不是说在打篮球,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就当没看见吧。
然而正当闻吟寒准备收回视线时,对方一个举动让他惊诧——陈伟涛正一步步走进了人工池里,任由冷冰刺骨的水打湿球衣,他却像是毫无察觉一样,直愣愣越走越深。
眼见着池水已经淹过他的肩膀,闻吟寒只得放下纸箱赶去救人,咬着牙忍受着皮肤传来的冰冷,他一把扯过陈伟涛的衣领,将人拽了回来。
第6章 工作
脚下踩着柔软的烂泥,想要稳住身形就需要耗费巨大的精力,更别说还带着个人,陈伟涛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无论是外界发生了什么,都不为所动,脸上神情麻木而僵硬。
闻吟寒费了半天劲才把人带回岸上,好在这会儿池边没有其他人,不然怕是会一场尴尬到令人窒息的围观。
他双手撑着膝盖,弯腰喘气,湿重的衣服贴在身上,岸上清风微徐,一阵阵寒意直逼五脏六肺,似乎要将他冻死在这里。
不过被这阵风一吹,陈伟涛忽然有了反应,面上先是迷茫,而后嘴唇轻轻颤抖,“咯咯”的牙齿碰撞声响起,他看向似乎与自己同样遭遇的闻吟寒:“……这他妈发生了什么?”
闻吟寒拧了拧袖子上的水,语气淡淡:“你见鬼了,建议去找个大师给看看。”
打个了喷嚏,陈伟涛抱着自己瑟瑟发抖,一脸难以置信。
“不是吧,你还信这个?”
“我先回去了,”皱起眉头,闻吟寒心头莫名浮上厌烦,他带着满身水汽与寒意,和陈伟涛道别,“我只是提个建议,听不听随你。”
为了不打湿里面的东西,他只好单手提着纸箱,让它离自己的湿衣服远一些。
陈伟涛脑子估计还没转过弯来,就立在原地目送闻吟寒远去,隔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一样,扇了自己一巴掌,自言自语。
“我操,刚才我是怎么跑水池里去的?”
他后怕不已,转念又想到闻吟寒的提醒,一时间,竟是分不清荒诞多一些,还是战栗多一些,又连着打了几个喷嚏之后,他带着满腹疑问回了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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