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福喉咙咯咯作响,眼睛瞪得快要出血,然而奈何他不得。
“唉,你肯定很好奇,我是怎么让你们鹬蚌相争,好教自己渔翁得利的,对不对?”罗时丰摇头晃脑地说,“道理是很简单的,我偷了你半块玉,再让内奸传话给徐洞主,告诉他你会在月圆时分来此地寻宝,这下,你们不就有理由打起来了?当然,您二位武功高强,我要是领的人多,你们自然知晓我在这里,所以,我只带三个亲信,暗中放箭,便可将您二位一锅脍。您说说,我这计策大不大胆,高不高明?”
张春福已经快要死了,他还在这里详尽地解释了一大堆,颇有非要让人死个明白的炫耀之意。既然玉壁已经到手,话也说完,他便意犹未尽地叹口气,站了起来,不再理会逐渐冷透的黑脸汉子。
“走吧,”罗时丰说,“我们去看看这所谓的机缘,究竟都有啥花样。”
他往前走了几步,忽闻耳后阴风阵阵。尽管武功平平,他为人的戒心,却要比另外两个倒霉鬼强过数倍,大惊之下,罗时丰向前一窜,勉强避开了这一刀,他身边的另一个亲信与他身高相仿,可没他这个好运,即刻喉管割裂,一声不吭地没了。
“孙思!”罗时丰振声怒喝,一想到这个副手对他提议的计策,他便蓦地恍然,“你、你是故意的,故意叫我只带寥寥几人,在这里埋伏,好让你暗中下手……”
思及这黄雀在后的计谋,他越想越心惊,连声呼唤最后一名亲信:“四头领,你武力卓绝,让我们联手,把这个乱臣贼子拿下!”
他唤了数声,却不见身边一丝动静,罗时丰急忙转头,唯见月光之下,另一个人嘿嘿直笑,慢慢从四头领的后背,拔出血淋淋的匕首。
来人缺了耳朵,一对完好无损的眼目,仍是冷冷地发亮。
——孙二笑嘻嘻地扔了后心垫着的羊皮血袋,跑到孙思身边。
“大哥!”这探子,或者说恶虎洞的内奸,殷勤地凑到兄长身边,“你吩咐的我都办完了,咱们收工吧!”
到了这时,那个阴沉沉的汉子才从脸上露出扭曲的暗笑,低声说:“收工吧。”
一声凄凉的大叫,恍若垂死的老鸦,孤零零地回荡在天坑上空。
孙思带着快意的神情,一根根地掰开旧主僵硬的手指,挖出他手中不减分毫光彩的玉壁。仅此一夜,东山庄四大寨,便有三大寨的领头人殒命于此。
“大哥,我们咋进去啊?”孙二好奇地问,“这天坑空荡荡的,啥也没有啊?”
“要这样。”孙思说,迎着死白的月光,他从怀里掏出水囊,泼了些清水在玉壁上,瑞气如云,登时氤氲在充满了血腥之气的杀戮地上,显出隐隐的图案。
“咦,”暗地里突兀地响起惊呼,却是把少女的声音,“想不到,真想不到!”
孙思面色大变,不想竟还有埋伏的人,他毒箭上弩,孙二也急急挥舞匕首,“谁在哪里?!快出来!”
风声掠过树梢,林间哗哗半晌,另有一个温和的男声,无奈地说:“师妹,你看戏也看够了,一群蠹虫相互攀咬、你争我夺,咱们又有什么好掺和的呢?”
少女咯咯的娇笑,便如银铃一般,洒满月色寂寂的山岗:“师兄,你瞧瞧他们手里的玉,虽然无甚灵气,但分明就是个法器,这也是他们有资格拿的吗?不如我们取回来,了结这个乐子算了!”
孙思的面色立马灰败下去,心里唯有一个念头回荡:修道者,是修道者!
蚂蚁之于凡人,便如凡人之于修道者。这些具有大神通与大造化的求仙之人,跟真的神仙也没有什么两样,点石成金、移山镇海,修真者的伟力,岂是他俩可以对抗的?
心念电转间,孙思已经做出抉择,他恭恭敬敬地大声说:“仙子!粗鄙之人十分无礼,不晓得仙子大驾光临,这块玉壁双手奉上,还望仙子笑纳!”
林中笑声不绝,错眼仰望,一名白衣灿烂的少女,便如雪鹤浮舟、飞花乘风,一瞬出现在月色之下。孙思不敢细看她的面容,一瞥之余,只觉亮光刺得眼前发懵。
“你倒很乖觉。”少女漫不经心地说,纤指拂过树梢,已经捻了一枚清圆的露珠,再翻手懒弹,那枚薄脆露珠,仿佛出鞘飞剑,轻轻一“砰”,便在孙二眉心正中点出一簇如雾的血花,旋即穿透后脑勺,散作纷纷扬扬的碎雨。
孙思遽然变色,口中放声痛呼:“弟弟!”
他诚惶诚恐,已将姿态放得不能再低,谁料来者竟然如天灾般凶猛,一呼一吸之间,就夺走了至亲的性命!
见他悲痛的情状,少女不禁哑然失笑:“啊,看你们方才黑吃黑得这般快活,原来也知道什么叫亲情啊?”
孙思悲愤至极,嘶声大喊:“你……我跟你拼了!”
语毕,他用尽毕生所学,毒箭漫天飞出,犹如群蜂扑面噬人。那少女躲都不躲,周身灵气变化,探出如花蕊一样的触须,与繁多小箭正正相撞。只听叮叮当当的折碎之声,孙思再如何绞尽脑汁,耗用家传绝学,别说一根汗毛了,他连对方周身的空气也碰不到。
唯有最后一箭,细若牛毛、闪如银毫,是孙思祖辈所传,用于走投无路的保命绝招。它趁少女心不在焉之时,嗡地穿过灵气屏障,飞快弹叮在对方手上。
箭尖与肌肤相触,两两交接,发出的声音比花开还轻微,少女猛地一惊,条件反射地扬起手来,便将那箭一下挥成粉末。
——在月光中,她的手臂泛出淡淡的星辉,似玉非玉、似银非银,那竟是一只仿真的假手。
“你怎敢用凡铁挨着我的手!”少女稍微不慎,被孙思的箭头挨碰一下,顿时火冒三丈。不等她动点真格,叫那人大吃苦头,先前说话的青年便叹息一声,随着这口气,渺渺地吹散了孙思的身体。
“小棠,”青年的语气略带责备,“跟凡人动手也就算了,怎么还被凡人激起了心火?师父看到你这副模样,又要怎么说?”
“啊……”少女心中慌乱,急忙站直了身子,哀求地望着青年,“宜年师兄,我……我修习不精,知道错了,你可别跟师父说呀,求求你了……”
她的圆脸娇小,眼瞳也像猫儿一样圆,孙宜年看着,便不自觉地软了心肠。
“你啊,”他摇摇头,“还不快去把你的好宝贝捡起来?”
得了宽宥,还被师兄打趣,孟小棠急忙做个鬼脸,伸出手,引着玉壁到自己的掌心。
“嗯?”一拿之下,她才发现问题,从外面看,这玉灵炁淡薄,连最下等的法器都够不上,只能说是修道人随手摸的小玩意儿,但一与她的肌肤挨着,玉壁便如海中自转的漩涡,卷着她周身外放的灵力,去牵引天上月阴之力,滚滚涛涛,猝然打出一线亮光,照在天坑的正中央。
霎时间,大地撼动、陆心开裂,孙宜年心道有变,急忙提着师妹跃上云台,孟小棠惊喜道:“师兄,这莫不是真的机缘!”
“再看看,”孙宜年冷静道,“若说这是哪个洞府的钥匙,那需要开启的灵气也忒少了点……不好说是不是机缘。”
二人说话间,天坑的动静已经慢慢平息,当中露出一条黑幽幽的通道,像是台阶的模样。
“感应不到灵力……”晃了晃指灵符,孟小棠纳罕道,“好像就是个普通的地洞啊?”
这下,孙宜年不觉有什么危险了。有可能是人间的帝王将相,为了身后安稳,请哪个修道人在陵墓上动了手脚,使外人不得进入,也未尝可知。
“我想下去看看!”孟小棠兴致勃勃地说,她初次下山,因而看什么都觉得好奇。
孙宜年松了手,随她去了。
二人降落云头,不慌不忙地走进地下的台阶,孟小棠活泼好动,不一会就跑得远远的,在里面大呼小叫:“哇,师兄,你快来看,这里头宽敞得很呢,像宫殿一样!”
小孩子脾气,孙宜年心里觉得好笑,面上依旧淡淡的,温吞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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