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车马中央,那座堆满了鲜花的玻璃棺内,来自无数人的法力已经汇聚到极致。
太阳从山的那边升起来了。淡淡的晨光照耀在玻璃棺上,棺内亮起了微弱的光芒。
伴随着一声尖锐的脆响,玻璃棺整个炸开,花瓣飞落如雨,周围的几百个人都被掀飞出去!
马匹嘶鸣,士兵与平民间爆发出惊叫,不知发生了什么。
国君艾登回头,死灰般的眼底猛地爆发出光芒。
他看到,法力如金色瀑布般流转下来,与破晓的阳光化作一体,照耀着那座玻璃棺。无数白色的鸟雀不知从哪里飞来,扑棱棱掠过惊呼的人群——
而那位本应在棺内长眠的圣君陛下,就在这样的灿烂光明之中,慢慢睁开了眼睛,在鲜花中坐了起来。
一朵雪白的无名花朵从他的心口掉落,原本贯穿了心脏的箭伤,赫然已消失不见。
……
“好啦,今晚的故事就讲到这里。”
夜深了,星星挂在窗外。父亲合上厚实的故事书,笑吟吟地坐在木制的小床边,“剩下的内容明晚再……哦,不对,圣君陛下的故事已经讲完了,看来明晚要换新的故事书喽。”
一对兄妹躺在床上。哥哥的头顶有短短的小盘角,妹妹的脸上有三枚鳞片,他们都是人族与魔族的混血儿。
小女孩眼眸亮亮的,明显还沉浸在故事里:“爸爸,爸爸,世上真的有神母吗?”
小男孩大声说:“傻瓜,世上哪有神母啊。之前我问过学校法术课的老师,老师说了,那就是人们的法力汇聚形成的结果。”
“你想想,如果真有神母,为什么这个世上还有先知长老那种坏蛋呢?为什么圣君陛下非死一次不可呢?”
“可是啊,”小女孩若有所思地说,“如果这个世上只有幸福的事,没有难过的事,那连先知那种坏蛋灵魂,死后也能上天堂了,我可不要!”
卧室的门被打开了,母亲愤愤叉着腰,鳞尾在门边框上拍得啪啪作响:“嘿,这么晚了还不让孩子们睡觉?”
父亲连忙赔笑,手忙脚乱地把书本塞进书柜,还不忘顺口安慰俩孩子:“明天要听什么故事?”
兄妹齐齐举手:“要听圣君陛下和断角魔王结婚的故事!!”
父母对视一眼,无奈又宠爱地笑了。
魔族母亲悄悄靠近两步,问她的人类丈夫:“你说,真的有神母吗?”
丈夫想了想,搂住他的魔族妻子,笑着说:“你相信就有,只不过,不在神殿,在你的头顶和心里。”
夜色无边,王城的千家万户亮起灯火,与天上的星光交相辉映。
彼时,距离战火伴随着伽索的结界彻底消失,已经过去了许多许多年。
第69章 思念如咒
可惜的是,对于那场注定日后被传唱为神迹的“破晓的复活”,兰缪尔本人没能留下丝毫记忆。
在场的士兵和平民,大多数也出现了记忆模糊的症状,只留下一个隐约的印象。而少数自称记忆清晰者,口述又在细节上各有不同。
王国最后一任圣君的“死而复生”,就这样化作了一个永恒的历史之谜。
无数学者分析当时的情景,试图从一个脱离神学的角度解释当时发生了什么。
有人说,圣君当时的体内蕴藏着庞大的法力与魔息,或许其中产生了什么异变也未可知。
有人说,或许有哪个隐世不出的大法师被圣君打动,混在人群中施展了禁术。
其中被普遍接受的说法,也是日后的法术课上,无数老师们向学生解释的说法则是——
人的心跳呼吸停止之后,意识尚不会消亡。而圣君陛下的治愈术说是举世无双也不为过,大概是圣君自己的求生意志牵引了民众汇聚过来的法力,带来这场起死回生的奇迹。
直到后来,有人在那片荒郊野外找到了那半个残破的神母像。
信者如获至宝,坚称这正是神母降临的证据,那道裂缝难道不正是神母垂泪的具象化?
而无信仰的法术学家同样如获至宝,认为这是治愈法术启动时的强烈的法力震荡所导致,连神母像都毁坏了,难道还不能说明奇迹与神无关?
就这样,争论持续不休。那场奇迹究竟是人为亦或是神赐,最后也没个定论。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什么“圣君陛下成神了”“他在鲜花与甘泉中恢复如初,站起来向士兵与子民微笑”之类的说法,那肯定是扯淡。
兰缪尔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精神也消耗到极致,纵使那道致命的箭伤得到疗愈,也不过续回一口气而已。
灿烂的金光散去之后,兰缪尔再次陷入深深的昏迷,任弟弟艾登抱着他又哭又笑。
圣君被小心翼翼地护送回王城,被叫到皇宫里的医师们却开始犯愁了。
昔日的神殿确实有过可以净化魔息影响的圣水,但那只是针对刚刚在魔息影响下变异化魔的情况。兰缪尔魔化的时间太长,程度太深,如今又极度虚弱,谁也不敢给他贸然使用。
当晚,医师面色沉重,对艾登老实交代:“……我们只能先将圣君陛下的法力封住,免得魔息与法力相冲。其他的,要等到人能醒过来再说。”
艾登熬得眼下乌青,手指紧紧抠着墙壁:“兄长还能恢复正常人类的样子吗?”
“说实话,很难,陛下。”
艾登忍不住一拳砸在墙上,牙关咬得生疼。
医师又道:“另外,陛下,还有一件事……”
“我们看到圣君的脖颈上,有……有长期戴过硬物的痕迹。应该是锁链或者革环,听说魔族会给他们的奴隶戴上这类东西……”
“奴隶!?”艾登抽了一口气,猛地回头。
身后的房间内,纱状的床幔垂下,只能隐约地看到安静昏睡的一个影子。
“他……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七年!?”
医师面露难色。
从来没有人进入过深渊,也没有人接触过魔族。艾登的这个问题,注定得不到回答。
他们只能往最差的方向去设想。兰缪尔入深渊时才二十多岁,身为高洁尊贵的君主,被魔族当作奴隶摧残了七年,回来时金发成雪,身生魔鳞……他到底经历过什么,现在又是什么状态?
艾登红着眼眶,咬牙阴沉道:“他是为了拯救魔族而去的,却被魔族害成这样,我……”
这位年轻的国君苦笑一声,以手覆面:“我算是切身体会到,为什么兄长曾说,仇恨的连锁最难以斩断了。我真是恨不得立即发兵,将那群魔族大卸八块。”
医师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如今还没有人和圣君好好对话过。我们不知道他的神智是否还清醒,甚至人格与记忆是否还完整也未可知……”
“等圣君醒来,无论他说什么,还请陛下多顺着些吧,千万不能随便提起深渊和魔族,以免把人刺激坏了……”
医师唠唠叨叨。艾登越听越心慌,脸色都铁青了,连忙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兰缪尔在皇宫昏睡了四天才醒来。
他睁开眼之后,怔怔地恍惚了快一刻钟。
回到人间的一切,就像做了场梦那样。
他好像听见无数灵魂笑着叫他,又好像听见无数人们哭着叫他。意识迷蒙间看到绚烂的阳光,又在阳光中睡去。
再睁眼,就是这里了。
身周摆满阔别七年的陈设,这里是他做圣君时的卧房。连天花板上细腻凹凸的雕刻、金铜色吊灯上的刮痕和白纱床帐的系带都和记忆中别无两样。
房间里药香缭绕,静悄悄的。门外倒是隐约传来放轻的脚步声,兰缪尔知道,那是皇宫的侍女们,只要喊一声,就会有人进来。
所以,自己真的……回来了吗?
兰缪尔想起哨塔上那穿心一箭,更加觉得不真实。
他下意识想抬手去摸心口,没想到才动了动手臂,就脸色发白,轻轻闷哼一声。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