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斟酌片刻,刚要说出自己的计划,晏灵修就斩钉截铁道:“不必了。”
钟明亮一愣。
“钟局,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不需要。”晏灵修说,“从始至终,阎扶的目标就只有我一个,只要我出现在他想找到的那个地方,他就会自己出现。”
罗子书不明所以,惊呼道:“晏前辈,他也在找不尘剑?”
提前毁掉能杀死自己的武器,想想也不是不可能啊!
晏灵修卡了壳,发现想把前因后果解释清楚实在浪费时间,索性不解释了,由着她一知半解:“……算是吧。”
钟明亮直觉事情的内幕没那么简单,但却没追问下去,这点信任是他们交流的基础,点头道:“放心,度假山庄这边会尽快布置好‘捕蝇笼’的。”
挂掉电话,宋昭把扣子系上,整整袖口,像是给自己充了电,重新恢复了先前总部二把手的游刃有余,完了大步流星走了出去,几名等候许久的联络员忙抬脚跟上。
“把本市鬼市民的名册调来,分辖区发给在正在行动的外勤队,告诉他们,想尽一切办法,不管这些鬼市民清不清醒,尽快把他们‘请’到调查局来,特别时刻,不用管什么‘鬼权’,他们要投诉要扣工资都推我身上来,”宋昭语速快而不乱,“不在名单上的不用手下留情,一旦遇见,格杀勿论。”
第138章 师门(修)
下午三点,奔驰了六个小时的轿车风尘仆仆地停在了一个小县城。
常妍双腿都坐僵了,从后座上解放下来时踉跄了一下,狠狠跺了跺脚才把那阵酸麻的感觉缓过去。她环顾四周,惊奇道:“天枢院原来在这里啊!”
“严格来说,应该是前边的山里。”罗子书推推眼镜,眺望着眼前连绵不绝的群山,面上看不出有多激动,嘴上却停不下来,滔滔不绝地给同伴科普起天枢院的相关记载。
两个年轻人初来乍到,难掩兴奋,晏灵修这个真正该辗转反侧的归乡人却没有参与进他们的谈话,只是站在一株郁郁葱葱的柏树下,凝视着眼前陌生的街景发呆,任凭几个玩摄影的小青年擅自把他加入了镜头。
过去两刻钟就能走个来回的小镇,如今已是个远近闻名的古城了,当地政府大力发展旅游业,把该县当做招牌,光是复原古建筑就用了好几年,还多此一举地挖了条本来没有的小河出来,但因为先天条件不错,满足了都市人想一次性看山又看水的贪心需求,这一设计大获成功,名不见经传的县城摇身一变,短短几年就成了地标性的风景区,旅游公司写计划书都要单列一行。
现代人依靠想象力和地方志打造出的古城,和晏灵修记忆力的那个当然有很大的区别——连皇宫都被战火轰过几轮,换了好几个地方了,相较之下,一个小小的,失去庇护的镇子变得面目全非,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可乍一看,那些老旧的门扉,苍老的古树,还有悬挂在屋檐下的灯笼,依然让晏灵修有一瞬间的晃神。
可即便他再五味杂陈、近乡情怯,想进去还是得提前买票。
捏着被检票员撕了一角的票根,常妍颇有些难以置信:“孟前辈,你回家也要买票啊?”
“不然呢?逃票进去吗?这可不行,我是守法公民,还专门办了年卡呢。”孟云君半真半假地叹气,扭头对小师弟说,“你要不要也买一张,比单买要优惠许多,随时都能回来看。”
晏灵修:“……”
他起伏的心绪渐渐平息下来,面无表情地把手揣回了口袋,顺着叽叽喳喳的人流往前走。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河里下饺子似的挤满了游船,堵得和码头有得一拼,售票窗口前仍是人山人海,探头一看,石砖铺就的街面上不伦不类地开着一排土特产店和酒吧——土特产晏灵修没见过,不知是那个犄角旮旯的“土”移花接木过来的,酒吧则还没到开张时间,透明的玻璃门锁着,隐隐透出吧台边花花绿绿的灯管。
晏灵修停在一家饰品店门口,打量起了里面各式各样的木头小玩具。他记忆和眼力都很好,小城的风貌虽变了样,但周遭的山川却和过去别无二致,没认错的话,当年天枢院的暗桩似乎就是在附近,只是从一家卖吃食的铺子成了手工艺品店。
“就是这里。”孟云君走过来,心有灵犀地给出了答案。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出声,静静地看了一会店里两个小学生举着五颜六色的木风车打闹,才继续向前走去。
拱桥边是整个景区人最多的地方,作为标志性建筑,大量游客争相来此拍照留念,他们来得巧,正好赶上景区办传统文化秀,半人高的戏台上站着两个把脸涂得煞白的演员,估计是技艺不精的缘故,水袖差点甩到对方脸上去,长腔也有快要断气的意思。好在观众们大多对戏曲一窍不通,音响里唢呐一敲,二胡一拉,凑出个锣鼓喧天的热烈氛围,他们便跟着稀里糊涂地喝起彩来。
观众过多,他们被堵在了台下,不得不等这一小段戏曲唱完。
“……这才是今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台上虽说是货真价实的“传统文化”,但比起寿命一千岁的老鬼还是青春年少了些——鉴于晏灵修踏足社会这几十天来只给调查局无偿劳动,身处娱乐活动得到极大丰富的新世纪,却公务繁忙到一张银行卡也没办下来,工资自然也无从领起,其兢兢业业,简直让黑心资本家看了也要落泪的地步。于是无暇娱乐身心的老鬼此刻两眼一抹黑,只能在“喀喀”的拍照声中茫然地抬起头,瞪着舞台上卖力吊嗓子的工作人员发呆。
五分钟后,表演告一段落,观众三五成群地散去,边走边埋头修图发朋友圈,忙得两只手使唤不过来。晏灵修站在“曲终人散”的戏台边,忽然间,那些遥远得看不清面目的过去毫无征兆地跳了出来,在他眼皮上掀起了一场旷日持久的风暴。
他想起来,当年自己下决心了结性命,好像就是从这个地方走过,踏上了前往师门的不归路。
一千年前,这里还是草木遮天蔽日的山林,来往通行只有一条被天枢院弟子徒步踩出来的夹道,绵长曲折,坎坷不平,常能看到嘶嘶吐信的蛇嚣张地横在途中,偶尔有什么东西从树丛爬过,都会吓人一跳,细看却又渺无踪迹,气氛及为诡异,除了靠山吃山的樵夫猎户之流,寻常百姓甚少涉足。
现如今,竟成了这样热闹的地方。
晏灵修喉头哽住了,他很想说一句“回去的路怎么不见了”,可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就算他想起了过去,循着记忆找了过来,见了这样的陌生的景色,怕是也会怀疑自己走错了吧?
他这么发着呆,直到台上台下都没了人。热闹散了,游客奔赴其他地方接着找乐子,他才如梦方醒地动了一下,眼睫颤了颤,慢吞吞地把目光投向孟云君。
孟云君平湖似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日光照进了那对暖棕色的虹膜里,宛若浮光掠金,同样被熏陶得温柔。
他勾了勾晏灵修的手指,说道:“跟我来。”
孟云君独自来过这里许多次了,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烂熟于心,又向前行了一段路,随后脚步一转,径直走向侧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左右两个房子中间恰好空出了一个半米长的甬道,山脚茂盛的野草在此露了行迹,孟云君无视了“禁止出入”的警示牌,抬脚就从这里走上了山。
常妍罗子书紧随其后,两个公务人员还是头一次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都不免有些心虚,没走两步就忍不住回头看,然后愕然发现仅仅几米之遥,身后熙熙攘攘的街道就好像隔了一层毛玻璃,如同被分隔在两个世界一样。再走两步,那些沸腾的人声也随之遁远了,山间静谧的氛围齐齐拥了上来,耳畔只余下鸟雀的啾啾鸣叫。
孟云君脚下仿佛踩着奇怪的韵律,每一步的落点都暗藏玄机,不一会就只能看见他的衣角了。罗子书和常妍顾不上观察周遭变化,连忙咬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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