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腿脚像有千斤重,几步路走得极为艰难蹒跚。
屋门一关上,穆离渊整个人失去了所有力气,靠着门板慢慢向下滑,最后抱住腿缩在阴影里。
他捂住脸深吸气,忍了半晌,断续的呼吸成了压抑的哽咽。
他实在坚持不住了。
他说自己很大度,但其实他一点都不大度,他是这个世上最小心眼、最斤斤计较的人。
从小到大,他不吃醋不是因为不嫉妒,是觉得自己没资格。
江月白是独一无二的江月白。
他却是比比皆是的芸芸众生。
江月白可以施舍给别人救赎、希望、温暖、若即若离的爱、柳暗花明的新生......成为每个人心中不可替代的心头血、白月光。
但他只是这“每个人”中毫无特点的一个。
外面的嘈杂声消失了,月光渐渐暗淡,天色变得漆黑。
门板随着身体的颤抖而晃动,穆离渊抱着膝盖,手腕被牙齿咬得渗血,满手的湿滑不知道是泪还是又吐的血。
他早就失去过江月白无数次了,曾经还故作坚强地感慨天道的惩罚不过如此。
这夜却无比真实地感到恐惧和绝望。
如果只有一生一世,他也许能足够幸运得到江月白专一的怜爱。
可江月白有无数个潇洒的生生世世,他就没那么幸运了。
江月白记不得往事时,当他是旧情人中的一个。
江月白若是记起了所有往事,他就真的只是,旧情人中的一个。
【作者有话说】
小江的日常:清修,探险,bking一下。
小渊的日常:吃醋,生气,做饭,等江月白回家,没等到,吃醋,生气,热饭,偷看下江月白在陪谁,吃醋,生气,把饭吃掉,吃醋,生气,重新做饭,吃醋,生气......发消息“师尊陪完他们能不能回家?”
第84章 凤凰血
“我说,让你从我眼前滚。”
地牢阴冷。
萧玉洺伤得很重。
捆绑他的困缚银线全都已经深深嵌进了皮肉, 越动越深,尤其是左臂上的,几乎勒进了骨头里。
日月山庄的建筑恢弘气派, 连地牢也不例外,给犯人坐的椅子都是雕花螺钿的, 闪着华丽的光泽。
悬挂的刑具上流转着电光般的霹雳灵流, 牢门上滑动着一波一波的灵流,诡异的光芒映在萧玉洺的脸上——那些光波渐渐向两边散开, 最终只剩一片逐渐放大的人形阴影。
守卫全部无声退去,洛锦负着手站定在萧玉洺的正对面。
“花好月圆夜, 刀圣大人放着该做的事不做, 有空来地牢看我这个手下败将。”萧玉洺笑道,“看来是形格势禁, 情场失意了?你也......”
话音还没落, 他全身的细线忽然同时收紧!霎时间鲜血四溅!
鲜红的血点溅在大红色的衣袍上, 缓慢地晕染成形状不规则的暗红花纹。
“隐遁空间里没有人, ”洛锦问, “你把那个小男孩藏到哪里去了?”
萧玉洺低头啐了口血:“一个孩子而已, 刀圣这么小心眼吗?非要赶尽杀绝?”
“想活命的话,就告诉我。”洛锦俯身, 嗓音极度阴冷, “不然我现在就把你融炼进山河器里。”
萧玉洺是修为最高的医修, 然而落入洛锦手里全然无法,医修功法刚好被刀圣所克, 他又中了困缚的毒, 再多修为面对真正的天下第一人也是毫无意义, 反而能为对方提供绝顶充沛的资源。
他很清楚处境, 但并不畏惧,几百年生死历练都经过,不差这一次。
“刀圣糊涂啊,”萧玉洺叹气,“你自己的凤凰血明明是最好的养料,供给山河器说不定有惊人奇效,没必要为难我......”
洛锦一把掐住了萧玉洺的脖子!
“有用吗......”萧玉洺唇角依然勾着弧度,“你杀了他的孩子......就能把他过去和别人的纠葛一并抹去了吗?自欺欺人罢了......”
“当世医仙?就这个甘居人下的模样,”洛锦咬着牙一字一句,“我没你那么低贱,我不仅要杀他的孩子,还要杀所有跟他有过关系的人!”
萧玉洺憋得脸色黑紫,洛锦松了手——
萧玉洺猛地咳出口血,边咳边笑:“那你......可杀不过来,他们有的死了......你杀不了,有的都被随风本人忘了......你找不到,至于还活着的......你要是杀了,”萧玉洺抬起眼,意味深长地说,“随风会很不高兴的。”
洛锦冷笑:“不高兴是一时的,我能给他很多,任何旁人都无法比及的东西,随风是聪明人,不然也不会此时出现在这里。”
“利益不是感情。”萧玉洺道,“实话跟你讲,随风现在的小情人比你善良、比你温柔、比你乖巧,”他的口吻还是挑衅般带着不正经,“你们在随风面前打打杀杀,但那个人安安静静不争不抢,会在家里给随风做饭、给随风暖床、给随风洗衣服带孩子,懂事不惹事,你哪一点比得上......”
洛锦的神色随着萧玉洺的话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差,地牢里没有窗也没有光,阴影里的人已经完全被阴霾和燥郁笼罩淹没。
“哗啦”一声巨响!凶狠的红光擦着萧玉洺脸侧而过——地牢后的墙壁瞬间被劈开了数道裂口!
满室的刑具锁链都在这记暴击里惊恐地晃动着。
如果怒气有温度,湿冷的地牢现在应该已是一片火海了。
“谁要他放过我了。”洛锦轰碎了一道墙,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向后仰头活动了一下脖颈,暴戾的杀气在这一刻变成了一声愉悦叹息,“我还不想放过他呢。”
萧玉洺在纷杂尘埃中抬起头。
方才杀气溢出的灵光还没消散,他借着那些渐渐暗淡的微光,看到了洛锦表情狰狞的脸——
“你要知道,”洛锦语调扭曲地说,“他现在心甘情愿做我的笼中雀啊。”
“什么......”萧玉洺微微皱眉。
一丝莫名的不安忽然闪过脑海。
江月白想要牵制住洛锦,完全易如反掌,他以为江月白当时没有直接公开身份是要他配合演一出戏,好骗洛锦交出山河器。
可现在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难道江月白竟然还在隐藏修为,压根没打算帮他?甚至没打算救他?!
萧玉洺自诩没怕过什么事,年少时天降神明的奇遇让他所有的犯险都后顾无忧——只要江月白在,绝对不会忍心看他送死。
长大后意识到江月白其实并不属于他一人时他格外恼火,但又莫名地自信,总认为自己或许不同。
此刻那点自信分崩离析,溃散塌陷成一堆碎片。
只剩一阵恶寒。
这一次江月白似乎不仅不想帮他,还想借刀杀人。
将他们所有这些纠缠不休的东西,所有恩恩怨怨,一起彻底斩断。
* * *
圣者无名,灵归天地。
窗边的星河玉榻刚好与圣灵台隔水相望,恢弘的刻字在水雾里隐隐约约。
日月湖的波涛浮光跃金,浓郁的灵息汇集缭绕,风里都是奢侈的味道。
寝殿华丽,雕栏玉砌映照水光,红绸漫天,折射进窗后只剩下浅浅的红,在地板铺开一层荡漾的粉晕。
脚步声踏着满地红光一点点靠近。
“就这么喜欢折磨自己么。”
江月白躺在卧榻里轻声说。
风吹帘动,层层荡漾的波飘扬起来,地板的波纹浮到了半空,满屋都成了淡红色。
侍女们成排俯首后退,洛锦的脚步很重,满地的粉红波纹都在脚步的余震里漂散着涟漪。
“红色像血,但我早就不怕血了。”洛锦的红衣沾染着新鲜的血色斑驳。
这嗓音虽然低沉,却不冷,也不燥郁。
反倒有丝,在外强撑坚强的人归家后露出的一点疲惫与软肋。
江月白仍然半躺着,只淡淡回了两字:“好事。”
大开的窗飘荡着柔薄的纱幔,像一幅悬挂着流淌着的水波画卷。
月光同样被旋转搅拌成了水,又被风吹散成水雾,在江月白身后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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