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前所未有的放松。
他与江月白,终于在时空错位的这一刻,
重合了。
* * *
雾山公子的云船停靠在灵海之岸。
雾山公子本人虽已不在船上,但奢靡盛宴仍在船上。
巨型云船此刻卸掉所有的屏障,所有修士都可以登船。
休憩也好、放纵也好,没有任何限制。
晚衣第一次踏上雾山的地盘。
从前她从不参加任何这位“雾山公子”举办的雅会,前几日登船时被对方以“位置已满”拒绝。
此刻只觉得对方拒绝得好。
饮酒狂歌、男欢女爱,都没有任何遮掩。
这样的盛宴,用“奢靡”两个字,都是对这两字的侮辱。
晚衣戴着面纱穿过人群,周围的喝醉的男修们都看直了眼睛。
窃窃私语声在她身后弥漫。
她目不斜视地继续向里走,忽然被一只手拉进回廊阴影里——
晚衣一惊,扭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你来这里做什么?”纪砚压低声音问。
“师兄可以来,”晚衣闻到他满身的脂粉味,皱眉收回自己手臂,“不许我来吗。”
自从纪砚离开师门之后,两人便极少见面,仙门武宴与天机秘境里的相逢,也是寡淡到连寒暄都没有几句。
昔年手足之情早已烟消云散。在晚衣眼里,纪砚与穆离渊一样,都是惹得师尊心力交瘁的叛徒。
“这里很不安全。”纪砚没有解释什么,用了密语,“你最好现在就离开。”
“这里不安全,是指这艘云船,”晚衣道,“还是指这片灵海。”
“都是。”纪砚说,“灵海之境开得太顺利,我觉得有问题。”
“灵海之境已开,师兄却在这个时候劝我离开。”晚衣冷笑,“不觉得有些刻意吗?”
二十六家里,除了沧澜门,就属纪砚的玄书阁最有实力争夺到更多灵海资源。
此刻晚衣出现,显然给他增加了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
纪砚见晚衣转身要走,上前一步,拦在了她面前,快速说:“灵海前的崇山禁制是解开了,但灵海四周镇压着数万头上古恶兽,凶残无比,百年前被飞升前辈的仙锁困在山下,惩罚它们百年来闻着灵海气息却喝不到。现在地脉动荡,很有可能刺激到它们......”
“多谢师兄好意。只是这里都是仙门修士,又没有妖魔鬼怪的气息,怎么会刺激到恶兽?”晚衣绕开了纪砚,“既然师兄这么担心会出危险,自己先走不是更好吗。”
“话我说到,师妹愿不愿意相信我无权干涉。只多说一句。”纪砚没有再拦,在她身后道,“小心雾山,我觉得他没那么简单。”
“我也多说一句。”晚衣脚步微停,“我不会离开,我此来,是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 * *
灵海灵息缥缈无形,远观是海,近看却是雾。
灵雾离开灵海便会消散,除非有流动着的灵脉滋养。
也就是说,此间灵息不能脱离活体储存,只能存于丹府。
修士的修为不同,丹府灵脉所能接受储存的灵息也不同。
但哪怕是最顶级的修士,一日最多也只能吸食六个时辰,灵息便会达到丹府上限。再多则会撑爆经脉,适得其反。
散修们白日前往灵海吸收灵息,打坐修炼。
夜晚歇在雾山的云船,纵情狂欢。
所有人都在想,这将是他们漫长一生中,最欲|仙欲|死的难忘时光。
短短数日,已有不少修士借助灵海之息,突破修炼瓶颈。
灵海也从原先的汪洋浩荡,变作浅浅一片薄金。
......
黎鲛站在云船的窗前,望着斜阳下那片逐渐单薄的海,凝眉沉思。
身后脚步响起。
她连忙调整脸上表情,回过身。
数个沧澜门弟子抬着各式珍宝装饰走进来,一言不发地布置房屋。
黎鲛看着他们在屋内走来走去,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回姑娘。”一个弟子答道,“云掌门吩咐了,要我们今日将婚房布置好。”
“现在布置?”黎鲛慌张起来,“不是说回去才成婚吗?怎么突然提前到这个时候?”
那日她按照秦嫣出的主意,假意告诉云桦她改了主意,想要一同前来灵海,等回沧澜门之后再说成婚的事。
她原本计划着可以拖延很久,可没想到云桦忽然言而无信,居然要在这个时候就和她成婚!
黎鲛绕开这些弟子就要往外走。
却被门口的人堵了回来。
“这个时候不好吗?”
云桦踏进了房内,暗红色的长袍衬得他原本温和的眉目显出几分刚毅,但也平添几分阴沉,“这个时候,可比任何时候都要合适。”
在沧澜门内成婚,只有一个门派的观众。
仙门武宴,只有二十六家的修士。
易宝雅会,不过多了些散修。
而此时的灵海之境,聚集了全三界所有的修士!
他云舒棠已经在万众瞩目之下,斩开了灵海禁制——远比当年江月白斩开天机门禁制要风光无限得多!
他要好事成双,继续在这片崇敬之中延续他的风光,迎娶当年江月白没有娶到的女人!
再没有比这个时候,更合适的时候。
云桦一步步走近黎鲛,将她逼进角落,低哑地说:“别再想着江月白了。清风明月都是假的,你要是了解真实的他,说不定和我一样,会觉得想要作呕。”
黎鲛记着秦嫣的话,什么都没有反驳,只无言地看着面前的人。
“你没见过他最肮脏的一面。”云桦缓缓说,“我,见,过。”
见过他卑微跪伏在别人身下。
见过他清冷的脸侧晃荡着湿汗。
见过污浊的痕迹顺着他苍白的皮肤流。
每一幕画面都深刻脑海,挥之不去。
云桦曾经那句话没有骗黎鲛——他的确经常回忆起江月白尸体的惨状。
明明那些伤痕都在江月白身上。
云桦却觉得屈辱,丢脸,难以言说的厌恶。
“你被他的外表骗了。他配不上你、给不了你想要的。”云桦看着黎鲛的眼睛,“但我可以。”
那样肮脏的人,凭什么能得到最纯洁的沧澜雪山明珠。
从小到大,江月白从来没有讨好过巴结过黎鲛,他为黎鲛付出的,远不及自己多!
凭什么能得到黎鲛的心?
黎鲛强忍着想要逃离的冲动,迎合着笑:“我知道师兄可以......”
“知道?”云桦伸手捏起黎鲛的下巴,仔细看着她每一个细微神色,口吻怀疑,“既然‘知道’,为什么方才露出那种表情。”
“师兄的天机剑破了飞升前辈留下的凌云禁制,当世无人能及。”黎鲛知道云桦多疑,努力将语气放得自然,解释道,“我只是以为师兄心思应当还在灵海,所以刚刚提到婚礼才会有些惊讶......”
“无人能及?”云桦打断她,微微俯身,“这回又不说,‘我一辈子都比不上江月白’了?”
“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黎鲛继续笑着,“我多年没回仙门,只觉得‘风雪夜归’才是天下第一剑,如今见到了天机剑风采,想法自然变了。”
“天、下、第、一、剑。”云桦缓缓重复着几个字,而后露出一个冷笑,“果然。”
果然,女人无情,只认强者,不认真心。
从前他没有天下第一剑,再殷勤的真心都被弃之如敝履。
如今有了天下第一剑,所有的恶意都可以被原谅。
云桦松开了黎鲛,视线掠过她,望向窗外的灵海。
金色的灵波起伏,如同那日仙门百家朝他挥舞致意的手。
“云掌门!”屋外有修士道。
“说。”云桦没回头。
“这......”那修士犹疑了一下,“事关灵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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