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正从丢了心的心房里涌出,打湿他的被子,汇成血流,窸窸窣窣地流着,一直流到徐容川的脚边。
徐望海一如记忆里那般虚弱、消瘦,他冲着门口的哥哥柔和地笑起来,说出的话却如同刀片:“哥哥,为什么你没有救我?”
“为什么偏偏是我发病的那天,你不在家?”
“为什么不肯接我电话?”
“为什么连最后一面也不见我?”
“我看到爸爸妈妈了,他们都怪你没照顾好我。”
“这么多年来,你甚至连梦都不敢梦见我,你在害怕什么?”
是陷阱……
是虚假……
徐容川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在自己嘴里尝到了血腥味,却并没有感到疼痛。他仿佛被一只大手扼住了喉咙,在徐望海的质问里一点点与空气脱离,无法呼吸。
这么多年来从未爆发的情绪彻底失控,徐容川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正在变得不像自己,有更可怕的力量试图寻找他的缝隙,以便在他身上彻底“降临”。他死死咬着嘴唇,艰难地抬起枪,对准床上的徐望海。
徐望海笑着说:“你想再杀我一次吗?”
徐容川手心里全是汗,连勾动扳手的力气都提不起。他猛地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倒转枪口——
嘭!
子弹穿过他的左手臂,留下一个焦黑的血洞。
剧痛涌上心头,冲散了暴虐的情绪,那股力量没能彻底将他掌控,只好暂时潜伏下来。徐容川终于找回一点理智,再睁眼时,床上的徐望海已经不见了,周围的世界开始崩塌。
他听见一个声音:“哥哥!”
声音属于徐旦。
……回去一定要改掉他乱叫人的毛病。徐容川虚脱地想着。PTSD会让他忍不住想再朝徐旦来一枪。
“哥哥,你怎么了?”徐旦已经跑到他的面前,抓住他受伤的手,“是不是很痛?”
徐容川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正想说几句玩笑话缓和一下情绪,却见徐旦呆呆地看着那道枪伤,淡琥珀色的眼睛里很快蓄起液体,然后吧嗒吧嗒地落下眼泪。
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上,湿的,温热的。
徐容川的话卡在喉咙里,他注视着眼前哭泣的小怪物,不知为何,情绪就这样慢慢平静下来。
他知道徐旦没有动用任何能力。
“吹吹就不痛了,”徐旦边哭边朝他的伤口吹气,“不痛,不痛。”
徐容川伸出另一只手,抱住哭泣的小怪物,叹一口气,拍拍他的背,道:“别哭了,我不痛,这点伤不算什么,现在不是掉眼泪的时候。”
说话的声音里,带着自己也没察觉的柔和。
第18章 密室
徐旦低头含住那道狰狞的伤口,小心翼翼地舔舐着,将不停往外涌的血舔完。他成为人的时间还不足月,仍保留许多属于兽类的习惯,此时反而显得比绝大数真正的人类更坦然真诚。
徐容川其实被舔得很痛,但没有出声阻止,很宽容地默许了这个行为,伸手把他乱糟糟的脸擦干净。
碰到睫毛的时候,徐旦眨了眨眼,湿漉漉的睫毛像把小刷子。
徐容川笑了笑。
很快,专门针对徐容川的意识投影消散完毕,露出这个房间本来的模样。他重新给枪上膛,将徐旦的领带扯下来,简单地裹住伤口。被徐旦舔完之后,他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
“你进房间之后是什么情景?”徐容川问。
徐旦仍盯着他的伤口看,眉头紧皱,不知道在想什么,回答得心不在焉:“我看到了……也许是赵文。他跪在装饰奢华的房间里,表情狰狞,满脸痛苦,嘴里不停念着什么,大致意思是爸爸一直以来都太过偏心,连文铮都要给赵铮。然后,他划开自己的手腕,在地毯上用血画出六只重叠的无瞳之眼,跪倒在地,祈求‘主’将属于他的一切赐还给他。”
他又低下头,吹了吹被领带裹住的伤口,才继续道:“他的‘主’回应了他的祈求,他的肚子开始膨胀,有东西从里面破肚而出,裹着血膜,看不清是什么。赵文甚至还活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盯着我看,嘴里不断流出血涎,似乎对我很感兴趣……接着我便听到了哥哥开枪的声音。”
“你呢?你看到了什么?我从没见过你这样。”
徐容川没有回答,望着身前的繁复地毯,以及地毯中央的暗红色无瞳之眼。
“是这个吗?”他问。
徐旦终于肯把目光从伤口处挪开,顺着哥哥的视线,看向地毯。
所有意识投影消散之后,他们此刻正站在一间极尽豪华的总统套间。
不同于房间外破败恐怖的景象,这个套间被保养得很好,家具一尘不染,装修崭新奢侈,似乎一直有人住在这里,乍看好像又回到了混沌酒店。
唯一的诡异之处,便是眼前用血画在地毯上的六重无瞳之眼图纹。
这个图纹最初的出处已经很难考证,有人说来自马里亚纳海沟考察队,是从幸存的潜艇碎片里发现的图案;有人说它记载在某份出土的古籍,导致整个考古队丧命后悄悄流传开来;甚至有传言,图纹是被刻在陨石上,代表着某种外星文明的图腾从天而降。
国内对献祭图纹管控极严,一经发现,所有涉案人员全部做失忆处理。所以,虽然异化物和部分神秘学知识在小范围传播,但献祭图纹极少会出现在盘古以外的地方。
徐容川皱眉。
赵文,一个不缺吃穿普通富二代,怎么会接触到无瞳之眼?
他到底献祭了什么?居然召唤出这么强大恐怖的东西?
还有……
他看向徐旦。“那个东西”是直接通过献祭降临这里的,按盘古定级规则,至少定级在S往上,竟无法影响徐旦,反而让徐旦看到了它降临的情景。
也许因为白天的它还未完全苏醒,或者,徐旦的“神格”与它持平,甚至在它之上。
徐旦感觉到他的目光,回过头来,点头道:“是的,我刚才看到的就是这个房间,赵文就跪在那里。”他指指无瞳之眼,“但我看到的图案更鲜艳,现在的血迹暗沉许多,应该不在一个时间线上。”
徐容川道:“拉住我的衣角。”
徐旦立马紧紧抓住哥哥的衣角,露出笑容:“抓住了!”
徐容川道:“跟紧我,注意彼此的异常,不要分开。它也许还没苏醒,但……呼吸声越来越明显了。”
房间里的气压也越来越低,明明是艳阳天的正午,这里的温度却骤降,硬是在大白天染上了阴森的气息。
他往客厅深处走,这里空间非常大,居然另有六个房间,对应图案上六个无瞳之眼的指向,房间的房门都关闭着,灵感无法判断里面有些什么。
徐容川停在最近的门口,右手拿枪,用受伤的左手拧门把手,纹丝不动。徐旦有些生气地瞪了哥哥一眼,抓住门把手,力气过大,竟徒手将整个门把手卸了下来。
徐容川奇怪地回看他,刚才还掉眼泪呢,怎么一下子脾气见长?
他正要伸手推门,徐旦挡住了他的手,推门先走了进去。
另一只手还牢牢抓着他的衣角。
嘿。徐容川笑了。
房间里的布置更为奢华,一尾漂亮的人鱼被关在巨大的透明水箱里,脖子上挂着珍珠,双目紧闭,双手在胸前交握成祈祷的姿势,长卷发如海藻般浮在水中——水箱铭牌上写着:06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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