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昀迟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但那句话提醒的并不只有温然,也有他自己。
“我问过你要读什么大学,你没有和我说,你是不是从没打算告诉我。”温然声音很低,其实他已经能够理解,自己所属的阵营注定了他要被顾昀迟隐瞒,一旦顾昀迟读军校的秘密泄露,无异于宣布他将放弃成为柏清继承人,顾崇泽和陈舒茴的计划便会随之停止,永无暴露的那天。
“打算过。”曾经电话里那句‘到时候有些事也想告诉你’并不作假,顾昀迟停顿片刻,说,“只是没来得及。”
“那么……”温然抿抿唇,问出心底里困扰了他许多年的问题,“你选择读军校,不是为了逃避结婚,对吗?”
为什么一直对这件事无法释怀,问题并不在于读军校,而在于这件事所代表的含义,是否真的如陈舒茴所说,顾昀迟从一开始就想好了应对方法,自己只是用来帮他治病的一味药。
顾昀迟站起来,走到温然面前,告诉他:“如果我不想结婚,没必要这么大费周折。”
“也对。”温然的肩膀松懈下来,吸吸鼻子抬头笑了一下,“你知道吗,七年前你昏迷的时候,陈舒茴来告诉我,你的病已经因为永久标记而康复了,还告诉我其实你早就准备读军校。”
嗞的一声,仿佛细微电流蹿过神经,顾昀迟看着窗外繁华的夜景,僵滞着,思维罕见地空白了一瞬。
他昏迷的时候,温然就已经得知这件事?
在离开前就知道,和离开后才知道,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含义。
“她说我是废药渣,我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样,你的病好了,可以读军校了,那么我也该走了。”温然毫无察觉地继续说,“所以活下来以后没有去找你,因为觉得我对你好像也没有用了,再出现会很尴尬。”
喉咙发紧地堵塞,顾昀迟这一刻彻底明白重逢那晚,为什么温然对结婚的说法表现出不可置信与激烈反抗,因为在温然看来,从头至尾,顾家只是利用了他的信息素和匹配度,利用完毕便将他弃如敝履自生自灭。
所谓的结婚,不论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对温然而言,都实在是太荒谬的提议了。
他竟然是在离开前就被告知了读军校的事,并被嘲讽为废药渣——顾昀迟想起最后那通电话,温然平静又绝望的、头也不回的语气。
所以在推着温然毅然步入死亡陷阱的无数只手中,是否也有自己的一只。
顾昀迟,你自由了,我为你高兴。
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诀别的呢。
“但是今天、今天我发现了一些东西,我就开始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温然还在不停地说,似乎很开心,顾昀迟注视着那双眼睛,明知它无法看清自己的表情,仍抬起手将它遮住,温然顿时闭上了嘴巴。
直到这场对话前,顾昀迟都以为温然约自己吃饭是因为怕手术出意外无法兑现诺言,但其实温然只是很高兴。这个omega看起来似乎简单好懂,有时却要花点心思才能真正理解他。
另一只手搂住温然的腰,顾昀迟单手抱着他,低头,将脸埋在他颈侧。
“对不起。”
温然一愣。
昨晚做梦听到顾昀迟说对不起,醒来想想已经觉得很震惊,不曾预料此刻居然真的亲耳听见。
巨大落地窗外,凉冷夜风刮过霓虹闪烁的建筑,摩擦出呜咽声。温然有点手足无措地抱住顾昀迟,拍拍他的背。
接着内心开始产生前所未有的恐惧——才刚刚获得切实的、想要紧紧抓住的答案,还没有好好地体会拥有,就要面对结果未知的手术。
温然在顾昀迟的掌心里眨了眨眼睛,下巴搭在他肩上,说:“顾昀迟,我现在突然变得非常怕死了。”
第77章 手术
手术前两天,温然遵医嘱开始住院,这次不必担心会无聊,因为顾昀迟把339带到了病房。
339机生第一次出门,兴奋至极激动至极,闲着没事就和温然出去溜达一圈,一天下来把195院逛了个遍,并在今早撞见贺蔚两次去口腔科看牙。
“到底牙烂成什么样了才会一早上来两次医院呐!”339震惊。
贺蔚翻了个白眼:“垃圾桶多管闲事,谁让你把病人带出房的?回去回去!”
骂骂咧咧地将温然和339赶回病房,关门前贺蔚按着门把手警告道:“再随意走动就通知顾中校过来骂你们。”
他刚走没一会儿,温睿推门而入,拿起桌上的苹果仔仔细细地削干净。
然后自己吃上了。
温然:“……”
“看什么看,看得清吗你就看。”温睿啃了两口苹果,“开一早上会,饭都没吃我就过来了,吃你点儿水果怎么了。”
“你走吧。”温然说,“我朋友和……方以森马上要到了。”
听闻此言,温睿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
339:“好没素质。”
没料到温睿会这么早过来,温然有些担心,偷偷将339叫到床边,低声说:“你给方以森发个消息,告诉他病房里有温睿,勿来。”
“收到。”
然而还没等339发出消息,周灼就略过敲门直接推了进来:“让我看看孩子现在成什么样了。”
方以森走在他身后,进入病房的一瞬间,温然看到温睿站了起来。
他现在非常痛恨自己这双视力不佳的眼睛,无法看清每个人脸上的表情。
周灼走到病床边,态度粗糙地关心温然的身体状况,温然嗯哦啊哎地应答着,头却90°歪斜,探过周灼的身侧去看方以森和温睿。
“跟你说话呢,什么态度?”周灼从兜里掏出个东西扔在被子上,“拿去拿去。”
温然将那张硬硬的卡片拿起来,即便看不清,仍能从那抹淡蓝色中确认此为蓝玻璃充值卡一张,顿时精神一振,翻来覆去看好几遍,高兴地说:“谢谢老板!”
“怎么样,明天要动手术了,紧张吗。”方以森过来帮温然把床头杯子里的水加满,递给他。
“有一点吧。”温然接过水杯,抬头朝他笑一笑,“还麻烦你这么远飞过来看我。”
“刚好过两天要到隔壁市里出差,就提前过来了,不麻烦。”
沙发处响起唰唰唰的声音,温睿又在削苹果。
周灼这时才注意到病床那头的339,‘哟’了一声:“军医院的科技已经发展成这样了,垃圾桶都这么高级,但靠床太近不卫生吧。”
339:“又来一个没素质的。”
这话周灼没听清,他的手机响了,对温然和方以森打了个手势便出去了。病房里一下子安静许多,温然静悄悄靠在床头,看温睿飞快削好苹果,拿过来递给方以森:“吃个苹果。”
“不用。”方以森淡淡拒绝。
温睿转手将苹果递到温然面前:“吃吗你。”
温然立刻停止与339互使眼色,把被子拉上来一点:“不吃。”
“……”
周灼回来后三个人又聊了会儿,温睿就坐在角落沙发上,死死盯着方以森。等方以森被公司信息催促不得不回酒店办公,他马上站起来尾随其后,连招呼都没跟温然打。
“听说那是你以前的哥。”周灼看了眼方以森和温睿的背影,“他俩什么情况?”
温然装模作样地叹一口气:“说来话长。”
“装什么老道,爱说不说。”周灼不屑道,又问,“顾昀迟什么时候来?”
“他去开会,应该快过来了,你找他有事?”
“我找他能有什么事。”上次在温然家门口的楼道里被顾昀迟的保镖绑成大闸蟹令周灼觉得十分没有面子,不如不见,他说,“吃好睡好,明早我再来,目送你进手术室。”
“但是感觉你会在夜店宿醉到中午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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