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昀迟没有直接回答是或否,而是说:“我从小在首都长大,露过很多次脸。”
“你非要把我气死才满意?”裴衍敲着桌子,忽瞥见玻璃桌台下的相片,霎时就没了火气,良久,才摆摆手,“算了,能活着回来就行,见你一面我也算安心点。”
玻璃桌台下压着不少照片,都是裴衍从军多年来拍过的一些合照或授勋照,他的大拇指隔着玻璃在一张相片上摩挲一下,道:“按理说打了这么多年仗,都该看惯生死了,但可能年纪大了,总是会担心。”
顾昀迟垂眼看过去,那是张双人照,左边是中年时期的裴衍,右边是一位年轻军官。
“宁锦骞,二十多年前南部战区的陆军特别行动队,我亲自带出来的第一只队伍,他是我任命的指挥官。”裴衍缓缓道,“他牺牲的时候和你差不多大,也是正要升上校,结果没能从战场上回来。要是还活着,现在应该是上将了吧。”
又指向另一张合照上的人:“还有他,很优秀的情报员,牺牲时才二十三岁。有时候看到你们,就会想起以前的他们,战场和军令很无情,伤亡不可避免,但还是盼着所有人都能平安回来。”
顾昀迟点了点头,道:“明白。”
“好了,早点去睡吧,连着这么多年没好好休息过,随你了。”裴衍语气一转,“但五千字的手写检讨少不了,还有,明天我给你安排战后心理疏导,总感觉你这次哪哪都不正常。”
“是么。”顾昀迟说,“没觉得。”
裴衍指着门:“出去。”
刚走出来关上门,肩膀被拍了拍,顾昀迟回头,看到程铎站在身后幸灾乐祸地笑,又竖起食指‘嘘’了声,揽着顾昀迟往走廊尽头去。
到了楼梯间,程铎才出声:“顾中校可以啊,战后会议都敢逃,难怪裴司令这么生气,八卦都传到我们空军基地了。”
顾昀迟扯松领带,把最上面的两颗衬衫扣子重新解开:“你们空军是挺八卦的。”
比如陆赫扬在易感期昏迷醒来期间还发消息悠悠问了句‘顾中校,进展顺利吗’。
“又搞军种对立是吧,小心我去陆上校那里告你的状。”程铎撞一撞顾昀迟的肩,“跟我说说呗,你来s市到底干什么,总不能是喜欢总军区的工作环境吧?”
正好走到下一层楼,通道口执勤的士兵朝他们敬了个礼,顾昀迟直接问对方:“配枪了吗,借我。”
士兵愣住,程铎立马摆摆手,拽着顾昀迟继续下楼:“听我的,有什么不顺心自己憋着,别朝同事撒气。”
顾昀迟却忽然没头没脑地问:“前不久联盟空军成立周年纪念的时候,是不是有战斗机模型?”
“别提了,真是抠门死了,每个基地才送四架,根本不够分,我准备弄个陈列柜,大家一起观赏观赏得了,谁也别想拥有。”
“给我一架,要最好看的。”
程铎诧异:“你要模型干嘛?我都不好意思给自己留,你去楼上空军司令办公室看看吧,他肯定有,你去问他要。”
“看过了,丑。”
“有就不错了,还嫌丑!”程铎道,“你怎么突然想要这个?建议直接去我们基地玩玩,最近正好有架飞行器要做测试,超大模型,特别帅。”
顾昀迟拒绝得干脆:“没兴趣。”
程铎翻着白眼哼了声。
两人走到室外,他突然说:“对了,说到战斗机,你还记得三年前那个字丑到你心律失常的大学生吗?李述。”
正要点烟的顾昀迟顿了一下:“记得。”
“后来我见到他了,你猜他长得怎么样?我只能说一场活动下来队伍里百分之九十九的alpha都去搭讪过他,不过他眼里只有飞机,追着我们工程部的同事一直问问题,特别认真。”
顾昀迟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打火机:“他一直这样。”
程铎没怎么听清,继续道:“年初我们买断了一家运输公司的设计方案,那个项目就是李述做的,可惜他好像对进军部没什么意向。不过我看了下实验室的安排,过几天他们公司也要过去测试,要是李述也在,我打算替工程部的同事再问问看。”
“不用问,他不会答应的。”顾昀迟点燃烟,“问了只会让他难过。”
“你说什么呢?”程铎奇怪地看着他,“你认识他吗你就这么肯定。”
“少管。”顾昀迟抽了口烟,“他们公司去测试的时候跟我说一声。”
程铎走后,顾昀迟站在树下将烟抽完,s市的夏天漫长,但深夜的风里已隐隐有初秋的味道。战场上待太久,精神仍时刻紧绷着无法彻底松懈,顾昀迟拿出手机看未读消息,然后从通讯录中找到一个号码,拨出去。
五秒后接通,电话那头响起十分干净的嗓音,礼貌得像个小客服:“喂,您好,是哪位?”
顾昀迟问:“还在加班?”
那边呼吸声顿时停止,安静一秒,挂断电话。
显然是吓到了,感觉可以被列入‘大晚上接陌生电话的下场’经典案例。
把烟头丢进垃圾桶,顾昀迟朝射击馆走。
过去三年里,有很长一段时间,大概是从他知道温然还活着之后,血腥乏味的战地生活由习以为常开始变为度日如年,偶尔抽空打开手机看到保镖发来的消息,知道温然过得还不错,除放心之外,也逐渐产生一种不爽。
温然活得好好的,没有顾昀迟也活得好好的,并且丝毫不打算联系顾昀迟,默认各自要过互不相干的独立人生。
每每想到这一点,就有把温然拎到面前一字一句告诉他你少做梦的欲望,但目之所及只有北战区寂寥的沙漠,于是许多个凌晨,顾昀迟出现在射击馆,扣动扳机打下无数发十环。
原以为这些情绪在到了s市之后就可以彻底被抚平,岂料才短短一天时间就因温然的态度而卷土重来。
可又怎么能怪他。
顾昀迟想起早上在温然的书架上看到的模型,大大小小好几架,有印着公司标志的纪念品,也有温然自己淘的便宜货,制作工艺一般,但也被很郑重地摆放好。
还有一架,旁边放了张精美模型图片,然而模型实物看起来却像个粗糙的盗版,应该是温然照着官网的模型亲手做的——在公司里捡一些边角料,按图上的样子拼出相似的外壳。因为买不起,只能自娱自乐。
但那是温然,自娱自乐对他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幸福,所有模型、图纸、专业书,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又担惊受怕地藏在衣柜里,拼命用衣服掩盖,而是光明正大地摆在家中各个角落。
温然正在过着许多人不屑一顾但于他而言却是美梦般的生活,是他非常努力构建起来的——就像那架自制的模型。所以不愿被打扰、打破,抗拒变动与干涉。
顾昀迟充分解读出这一点,但并不妨碍他觉得不爽。
因为他现在就是温然眼中最大的变动与干涉。
夜风吹动树叶哗哗作响,顾昀迟再次打开手机,给几分钟前挂他电话的号码主人发去一条信息。
:这么没礼貌?
作者有话说:
顾中校:烟瘾略犯。
然:他性瘾还没好啊!
第61章 顾中校你好
没礼貌的温然最近接连遭受冲击,先是下班回家发现顾昀迟站在客厅,接着一觉醒来看见顾昀迟坐在餐桌边,再是深夜加班接到陌生电话结果来电人是顾昀迟,最后是收工回来谨慎地打开门,确认家里不存在顾昀迟之后松了口气,打开灯却被屋内崭新的家电吓得以为走错门。
所有家电,还凑合能用的、处于罢工边缘的,大到冰箱空调热水器,小到水壶电灯吹风机,全被换了个彻底。温然呆滞站立许久,才终于回过神,缓缓浏览一圈,着重关注大功率电器上的能效标识,确认都是一级。
有想着把它们都拆下来,让顾昀迟拿回去,但顾昀迟必然不会要,且自己的旧家电已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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