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仙(120)
——夹在两个道君之间,只要护住自己的性命,别叫人拿了威胁玄阙,就已是帮上大忙了。
大殿内的景象几度变化,当中那鬼池和星河道君的身影也数次将要消失,那种时候玄阙的步伐便会有些特殊变化,似乎是用了缩地成寸之类的法术,可一步迈出分明又只能前进不到一寸半寸,离着星河道君总是不能更近。
玄阙掌中的弯刀依旧不停破开空间,似乎就要这么将整片垂天宇割裂,直至星河完全无法弥补为止。但刀刃划下时的速度渐渐放慢了些许,刀锋划开的空间裂隙也比之前减短了几分。他左手紧握在乐令手臂上,双眉越皱越紧,仿佛在忍耐着什么一样,唯有追逐星河道君的脚步还是一样稳定。
星河道君那枯骨似的身躯里也传出阵阵类似喘息的声音,还有强挤出来的生硬笑声:“幽藏宗的小辈,你那具化身快要没了,还不舍得用本命神通么?哈哈,你也知道那血魔功对我这躯体尽被死气侵蚀之人无用了?你乖乖地把徒儿送予老夫,老夫还可放你一马!”
玄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中弯刀也停在空中不再挥动。
乐令心中砰然,生怕他的分神化身真出了事,此时又不敢贸然问出,怕影响得他分神。正自纠结着,却见玄阙的身体晃了晃,脚下一直不曾停下的步伐也终于停驻,苍白如雪的手背上竟浮起了一道道淡青筋脉。
星河老祖尖利的笑声再度响起:“损失一具化身的感觉如何?若再不决断,老夫就不再留余地,让你这具化身也留下来与那些傀儡为伴了!”
他的眼穿透空间,看到另一处大殿内几具傀儡围攻玄阙□,致其散化为虚无的模样,胸中对他的修为法术有了底,也就不像之前那样客套——本来他这样法力强横、成名积年的道君,也不该和一个无名无号的后辈太过客气。别说是一具元神肉身,就是连这具合道化身一起留下又算得什么?
星河终于停止重叠空间,直面玄阙师徒。方才玄阙投入池里的那粒明珠也被他用死气层层裹住,捧在了手中。玄阙的一切攻击都已停下,站在殿中静静看着盘龙柱间那道鬼池,身上魔气流转都趋于安静,似乎是放弃了抵抗。
星河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一手握着那枚明珠,一手向前平平伸出。空中死气随着他的动作结成一只巨大手掌,疾如雷电地抓向了乐令。
巨掌落下之际,殿中荧荧鬼火一齐熄灭,无法穿透的黑暗铺天盖地压下来。乐令额上悄然渗出了一片冰冷汗水,往玄阙怀里倚了倚,只听到殿中不远处传来轻微的“咯咯”声,倒有几分像是骨骼开裂的声音。随着那“咯咯”声响,星河老祖干哑的声音蓦然响起:“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突破九龙噬灭阵,进到这九幽入口……接近我的?”
玄阙低笑一声,殿中忽然光明大作,映出星河老祖被人牢牢制住的身影。制住他的那人手指纤细修长,却带着无法抗拒的力道,走过哪一处便将那片枯骨化为碎片。他动手时的神情潇洒从容到极至,眼中隐带笑意,仿佛指尖把玩的只是一朵娇软的鲜花。
在一片凄厉的呼喊中,他终于将星河的头骨拆碎,从中取出了一只似云雾般轻薄透明的元神,冷笑一声:“自然是你自己把我弄进来的。”玄阙漫不经心地将那枚明珠从死气中剥了出来,嘴角含着无尽嘲讽:“这枚赤阳珠就是我分神寄托之物,还要多亏道君把他弄到手里,我才能在此重结化身,方便杀了你。”
星河悚然道:“不可能有人无限分裂元神,造出化身。你那个第二元神化身才灭,本体应该受重创,分神运用不灵才对……”
玄阙摇了摇头,怜悯地答道:“方才我不是说过了,这样的分神化身,我要多少就能有多少。道君在这垂光宇呆久了,成了坐井观天的蟾蜍,早不知道外头的世道了……我这化身不是什么寄托法宝的第二元神之流,而是真正上界真仙的分神化身。”
“你竟已与道合真……”星河喃喃低语,惊恐之意溢于言表。
玄阙只若未闻,手指一翻,方才乐令塞到他手里的魂灯赫然出现在掌中,灯身青光流转,灯芯出生出无可抗拒的巨大吸力,将那片稀薄得有如云雾的元神硬是吸了进去,化作一朵绿色灯火。
玄阙握着魂灯和赤阳珠往自己另一具分神化身这里走来,每一步都似乎费了极大力气,池中涌动的黑气不停勾缠着他的身体,像是要将他拉进池底似的。好在赤阳珠能镇压那黑气,投到池底之后,总算将他的脚从死气纠缠中拔了出来,得以脱身。
两个玄阙终于走到一处,两双手一相贴,便在空中融合,最后化为一人。他的身形依旧挺拔,脸上微带笑意,再没了被星河压制时的痛苦和焦虑。乐令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忧心忡忡地问了一句:“师尊方才伤了法体……”
玄阙抓住那只手按在自己脸侧,低下头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一口,含笑说道:“我的令儿长大了,也懂得担心师父了。”他紧揽着乐令,亲吻了好一阵子,却不再有更进一步的动作,贴着他徐徐呼吸一阵才道:“不要紧,只是分神化身受了些损伤而已,伤不到根本,没事的。”
139
139、第 139 章 ...
玄阙神色举止都没什么不妥,乐令的心却还是隐隐跳快了几分,觉着有些不安。玄阙抚着他的背安慰了一阵,回头看了一眼被赤阳珠压制下去的黑气,便拉着徒弟往殿外走去:“那老鬼已经落入咱们手中,剩下的也在该由那些正道中人处置了。先随为师离开此地。”
乐令也看向那枚光芒大半被遮掩,只余一点微熹的明珠,眼中担忧之色难掩:“师尊,那枚赤阳珠还在那池子里,你的分神化身不是还要寄托其上……”
玄阙“嗯”了一声,拉着他跨出那间殿阁,慢慢走到殿外西北处,一座假山下方。那里有一处山洞,是他进入大殿之间就查探过的,里头十分干净而干燥,既平坦又安全,比外头更适合落脚。带着徒儿进到山洞后,玄阙便完全放松下来,倚着石壁坐到地上,吩咐乐令取出阴阳陟降盘照明。
淡金色纯阳精气刹那间便驱逐死气,将山洞照得一片明亮,也露出玄阙温雅淡然的面容。他趺坐在一片光滑地面上,右臂抬起抵着洞壁,叫乐令将头项倚在他肩臂上。洞中一片静谧宁和,他的五官都被镀上了一层金光,嘴角含着淡淡笑意,比平日更温柔亲切几分。
乐令恍惚有种受到诱惑的错觉,微侧过头去亲吻他含笑的双唇。玄阙对这种投怀送抱毫不客气,很快便从被动接受转为主动,将他紧紧按在自己怀里。每一次呼吸都能吸入对方甜美魅惑的气息,将这洞天污浊的死气都挤到了圈外,而大战之后尚未平复的激动情绪更叫玄阙不舍得放开乐令,恨不能将他揉到自己骨肉之中,再也不叫旁人见着。
他的手探到乐令胸前,指尖在光滑温暖的肌肤上轻拢慢捻,嘴唇顺着光滑利落的下颏曲线吻了下去。暧昧的喘息声很快在洞中响起,乐令骨肉均匀的身体大半儿已呈现在了玄阙面前,流畅饱满的肤肉被无微不致地爱抚到——直到玄阙的手指碰到了一处不该有的微肿痕迹。
那是秦弼故意留下的伤痕,乐令急着过来找师父,见面后又遇上了星河道君,步步遇险,一直没工夫修复这些小伤。玄阙在坟起的齿痕上抚摸了一回,将红肿消退,干脆又摸出一粒疗伤仙品艮霄丹,含在口中喂给了乐令。
这样生死人肉白骨的丹药拿来治疗一点咬伤实在是大材小用,不过眼看着布满伤痕的身体重新恢复光洁,玄阙就觉着这药用得值。
况且就这么交换一个带着甘甜药香的吻,也足够叫人心旷神怡了。他放开乐令的后脑,擦了擦唇间拉出的银丝,抵着他的额头说道:“这洞天于那些道修和散修是死地,放在幽藏却是难得的洞天福地,就这么让他们白白封了也是可惜。我这一趟总不能白白辛苦,你就在这洞中设下一座传送阵,将来本门弟子也有个地方可以采取死气阴魄炼制法宝——这样少伤些天和,将来渡劫也容易。”
乐令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将隐隐泛起的情欲压下,从法宝囊中取了传送阵要用的材料,一面调配药水一面笑道:“亏得我在罗浮学了些阵法,不然今日就要入宝山空手而归了。师尊回去后还要让那些正道中人再炼一回两界纱么?”
玄阙含笑摇了摇头,自取了他的法宝囊,从中翻出那条流光溢彩的薄纱,从背后替他挽了头发。原本流水般细滑冰凉的青丝被烧得参差不齐,有些结成焦块的地方还没削掉,披散时凌乱不堪,却更有种引人肆虐的欲望。
特别是整理发尾时,手指去拢头发时,就能拂到微微弓起的腰背,甚至下方饱满而富于弹性的双丘……
玄阙蓦然移开了越发沉暗的目光,握着发尾的手抬到空中,专心地将其枯焦处一一处理好。待那头长发重新恢复了丝缎一般的手感,他才拢起掌中青丝,在乐令头顶正中高挽道髻,用两界纱束起,又插上了一枚形制古朴、色泽乌沉的簪子。
他倒退两步,从背后欣赏着徒儿的身姿。乐令抬手摸了一下那枚簪子,忍不住叹道:“师尊成日给我这些法宝,若叫师兄们看见了,他们可要吃醋了。”
玄阙轻笑一声:“为师养你这么多年,放下的心思,也就只有你这个不开窍的看不出来。昆诸他们知道与你身份不同,不会吃这种醋的。”
乐令本就想和师父调笑两句,听到这消息终于笑不出来:“他们都知道我是他们半个师丈了?那……”那他要不要回去就开始摆架子呢?昆诸也真是的,既然都知道了还成天拿他当师弟教训,不是该尊重他……孝顺着他点吗?
玄阙已经大笑起来,原本有些沉黯的脸上也生出光彩,把乐令拉到怀里好生揉搓了一阵,含着他的耳垂宠溺说道:“什么半个师丈,回去你就让昆诸叫你师丈,他若不听话只管来告诉为师。”
乐令羞窘难当,深悔刚才一不小心说了实话,叫师父笑话他;心底深处却又有几分得意、几分期待,恨不得真能看到师兄们叫他师丈的模样。在这种复杂的心态下,他也来不及在意玄阙的笑声,埋下头调制药水,挥手抚平地面,一笔笔刻下繁复精细的阵纹。
四角布下的引灵阵中镶了灵气最充裕的上品灵石,洞外又布下了隐藏灵气的阵法,恢复成之前普普通通的山洞。玄阙仔细察探空中气息,见得完全没有破绽了,才带乐令顺着来路离去。
洞天入口处还有罗浮留下看守的弟子,之前五位道君合力覆上的两界纱已碎裂,那几样法宝挡得住漏出的死气,却挡不住一个活生生的合道巅峰修士。玄阙盯住两界纱缝隙,抱着徒儿踏云而起,只一转身便自那空隙中脱了身,正色对守在外头的罗浮弟子说道:“替我通报华阳道君,就说那座洞天中的情形我已探明,让他着人请那三位道君,一同处置后续问题。”
一见着人,他之前那些精神气都霎时消失,脸色灰败无光,扶着乐令的手都微微颤抖,似乎连这么站在云上都费尽了他全身力气。这猝然而来的变化也吓得乐令不知真假,紧紧扶着玄阙的胳膊,尽力让他把份量压到自己身上。
两人回到罗浮后,玄阙的伤痛无力状况越发明显,嘴唇也一片惨白,眼中几乎失了神彩,和华阳道君、池煦见面时活生生就是被死气侵蚀成了傀儡的那些人的模样。华阳的心都揪成一团,生怕又白赔了一个道君进去,敌我形势再度向着不好的方向倾斜。
下首池煦担忧玄阙的同时,看着他们师徒这无隙可间的模样,更有种淡淡的惆怅和孤寂。有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甚至还没来得及厘清楚的思绪已被人彻底堵住了出路,只能在他脑中留下一丝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