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36)

　　苏豫没有接话，这个曾经跟他有过一丝关联的家族现在变得跟别人眼中的一样陌生，四年前的那段时间像是做了一场十足豪华的美梦。梦醒了，也就散了。
　　“好了，到了。”塞西尔把车停稳，跳下来，转身扶了一把苏豫。
　　荒原的尽头是一座不高不矮的山，山那边便是海。这是一座典型的横断山脉，近乎完美的阻挡了来自极地的寒流和冷风，让北方形成了一座温暖的绿岛。
　　横断山下有一块很大的平地，背风，石壁将它包裹，上面铺着极细的沙石。
　　脱掉鞋子踩上去，有一种踩在沙滩上的美好错觉。
　　塞西尔和他在四年前无意中发现这个地方，这里几乎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
　　“今天有什么安排？听你念诗？演讲？陪练？打游戏？还是……”苏豫细数着他们之前干过的事，塞西尔站在一边抱着手臂饶有兴致的听他列数。
　　等他一口气说完，他才说话，语气里都是质疑和惊讶，“我有那么纯情？四年的大好时光竟然都浪费在陪练、演讲、打游戏上面！”
　　“看来我还是不够努力，早一点动手说不定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满嘴跑火车一点也没有边际的话和带着遗憾和感叹的语气把一边的苏豫直接逗乐了，跟他在一起从来都是轻松地。哪怕他说着这样的话，也不会让你有任何压力。
　　苏豫推了他一把，笑骂，“滚边儿，愿意给你生孩子的多了去了，可别赖我身上。”
　　“那是！”塞西尔随着他话锋一转，他牢牢地握住苏豫的手，一脸认真地看着他，黑色的眼睛把他整个人盛在眼底，“所以你也要小心看着我，说不定哪天我就跟别人跑了不要你了，那你得多可怜啊！”
　　苏豫被他的一秒正经唬住了片刻，等他清醒过来就看见他得逞的笑意，“去死……哪里来的自恋狂，滚回你的外星球！”
　　塞西尔闻言，一脸受伤的往另一边跑，头也不回。
　　苏豫难得见他这样，平日里嬉笑怒骂，两个人都知道是在开玩笑，所以也不会真的放在心上。这次，他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言行，难道是伤到他了？
　　“喂，赛西！你去哪儿？”他在后面扯着嗓子喊。
　　塞西尔的声音从远处飘来，携带了一丝朦胧，“外星球……”
　　听到这个，苏豫就放心了。有心情贫嘴，肯定没多大事。他席地坐在白色的细沙上，偶尔经过的山风会带来海洋的气息，磅礴浩大还有一股独属于大海的腥湿气，并不浓厚，反而恰大好处。
　　紧锣密鼓的训练和实验填充了四年的时光，偷来的片刻闲暇显得弥足珍贵。几乎每个星期，塞西尔都会找时间过来找他，有时候是一整天，有时候他忙得天昏地暗，他们只匆匆见面便立刻投入各自的任务之中。
　　这仿佛在无形中变成了一种习惯，成为彼此的慰藉。
　　脑海中已经越来越少浮现那个人的影子了，只记得晨光之中闪着柔和光泽的栗金色短发和那双比湖水更加幽深的蓝色眼睛。
　　苏豫仰躺在地上，下意识的伸手去抓遥远的蓝色的天空。日光从指间流泻，白云也仿佛穿指而过。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苏豫，二十五岁生日快乐！”塞西尔一手端着一块白色的没有任何装饰的奶油蛋糕，另一只手背在身后。
　　苏豫看着蛋糕，一瞬间的呆滞。
　　“今天几号？”
　　“八月八。”
　　“我生日！”竟然忘了。
　　“对呀，已经过了二十五的大叔！”
　　“哼！你就比我小了一个月！”苏豫原本还有些感动，听到他那个大叔整个人都不好了。
　　塞西尔看着他气愤的样子笑，“那也是大叔。”
　　“好了大叔，许愿了。”塞西尔把蛋糕放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催促着。这边的海风有点大，蜡烛烧的很快。
　　苏豫蹲在石头面前，认真的合上眼睛。过了一会睁开，一口气吹灭二十五支蜡烛。
　　“许了什么愿？”塞西尔好奇的问。
　　苏豫白了他一眼，“不告诉你，小屁孩。”
　　“你竟然记仇！”塞西尔夸张的大叫，才叫了他大叔，反口就说他小屁孩。
　　“好了好了，叔叔给你切蛋糕吃。”苏豫噙着浓重的笑意拿起餐刀，把不算大的蛋糕切成六小块，递了一块给他。
　　塞西尔低头吃了一口，表情有些怪异的从背后拿出一个黑色的正方体丝绒盒子。
　　“诺，送给你。”


第六章 ：他的旗
　　“什么啊？”苏豫见着那包装精致的四方盒子，有点不太敢接手。
　　塞西尔虽然每年都会送一些礼物给他，但是总来没有这么拐弯抹角的，从来都是极其强势的塞给他。这次有点不一样……
　　“你自己拆开不就知道了。”塞西尔低着头看着手中的蛋糕，头也不抬。
　　扭扭捏捏，真的不太像他。苏豫带着忐忑和好奇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手表。呼……他暗暗的吐了口气，还好不是什么出格的东西。他吧手表拿出来，仔细的观摩。
　　其实说实话，现实生活中手表这种东西已经慢慢地退出了提示时间的领域，更多的是作为一种装饰品存在于中上层社会之中。而且手表的功能也变得五花八门，联网、录音……一系列但凡跟智能沾边的东西他都能做到。
　　塞西尔看他半天没有说话，抬头看他，“你喜欢吗？”
　　苏豫点头，“很漂亮。”确实很漂亮，棕色的缎带，银色的盘面，中间点缀着细密的星光钻，并不耀眼，气质沉稳。
　　他这么一说，塞西尔的嘴边的笑意一下子又重新绽开，“我眼光很好吧，那么多手表我一眼就看中它了，很适合你。”
　　“唔，是吗？那你为什么不好意思给我？”苏豫举着表，猛然凑近，盯着他的表情。
　　塞西尔一言难尽的看了他一眼，把脸偏到一边，疑似脸红的抬起左手腕，“因为他们一对情侣表。”
　　苏豫看着他手腕上带着的同款手表，也是棕色缎带，不过是黑色表盘。大概除了尺寸不同，就没什么两样了。
　　苏豫一两个呼吸之间都没有什么反应，这让塞西尔有一点心慌，他可不想因为一块破表就破坏了他苦心经营四年的感情。完全的得不偿失！
　　“开玩笑的，礼物不是……”
　　“帮我戴上吧。”
　　“啊？”塞西尔看着一脸温和的苏豫，满腹狐疑？怎、怎么回事？
　　“唉，你戴不戴？”苏豫把手聚到塞西尔面前，提高音量。
　　“戴戴戴！”怎么可能不戴，塞西尔把手里的蛋糕放到石头上，接过手表小心的戴在苏豫白皙的左手腕上。
　　手表戴好之后，塞西尔有一种欣慰的感觉，他抓着苏豫的左手不放，不敢看他，只好认真仔细的看着他掌心的纹路。
　　原本以为这块手表会被拒绝，可是没有。他在一步步的靠近他对吧？
　　他知道苏豫喜欢谁。一个高贵又优秀的男人，所有雌性的爱慕对象，雄性的世仇公敌！莫洛斯~费德罗勒！
　　从四年前他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了，那个发光体。他在阳光下朝苏豫伸手，只是远远地看着他，都令他相形见绌。
　　他以为他们不会分开了，可是老天给了他机会。只不过短短一个多月，他就把他送到了他身边，而且是以自由之身。
　　他们的婚姻解除了，从苏豫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他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狂舞。
　　接近他，完全是凭着欲望和本能。然后生物学上命名为荷尔蒙的东西集体暴动，衍生出心理学上的爱情。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他虽然不是生来站在塔尖的显贵，但也是吃喝不愁的世家子弟。他天生的洞悉世事的本事和对待人情世故的游刃有余到他这里完全失去了用武之地，在他面前他从来都是小心翼翼。
　　他知道他比不上莫洛斯，但是他只想在他面前赢这一次。
　　计划并没有提前到这一步，他本来不像这么早就送出这种带着强烈暗示性的礼物。可是前两天接到的消息逼得他把计划提前，四年前的远征军回来了，莫洛斯也赫然在列。
　　所以他急于表达自己的心意，用情侣手表这种低端的手法显示自己的所有权。
　　所幸……他接受了啊。
　　“真好看。”他亲了一下冰冷的表盘，感叹道。
　　苏豫看着他的样子，再硬的心也软了下来。他怎么会不知道塞西尔的心意，认识他第一年，他就知道了。千秀和曼迪就取笑他，他等着他戳破窗户纸的那天直接拒绝。
　　可是第二年、第三年他都没有。
　　千秀说这种人很可怕，像蟒蛇一样，有足够的耐心。只要猎物进入它的领地，它就会一点一点蠕动着身躯，缓慢的收紧。直到你窒息，失去反抗之力，再一点点将你吞吃入腹，连骨头都不吐。
　　“但是呢，他看起来很忠心。”她说，“如果我遇到这样的猎手，大概会招架不住，早早的投怀送抱了吧。”
　　缓慢温柔的、不给你带来任何违和感的融进你的世界，不疾不徐，极力克制。
　　明明想亲的是手掌，却不带任何侵犯意识的亲了表盘。但是对于苏豫这种人，隔了一个表盘，反而更凑近了他的心。
　　再迟钝的心在辗转了四次失败的婚姻之后都会变得斑驳，他需要更多的尊重、更多的温柔和诚心。而塞西尔，几近完美的做到了这一点。
　　很多时候，就像现在，苏豫会止不住心跳。
　　这种久违的，砰砰砰的敲击着胸腔的震动让他的血液流速加快，如果不是他心中的旗帜未倒，他大概很快就会被攻陷吧。然后向千秀所说的，投怀送抱，甘愿奉献自己的一切。
　　可是那面旗帜仍然占据着他的心，昭示着它目前的归属。
　　不过此时此刻，他知道，如果插下那面旗的人再不回来。过不了多久，眼前的这个人大概会将它毫不犹豫的连根拔起，插上一面新旗。
　　吃过了蛋糕，苏豫靠着塞西尔的后背，在腥咸的海风中一口气睡到晚霞遮天。他真的很累，昨天忙的几乎一夜未眠。
　　两年前，曼迪在千秀的陪伴下克服了如他所说的像重生一样的磨难。她从那个盛满干细胞的箱体完好无损的走出来，跟千秀冰释前嫌，现在俨然有“闺蜜”的样子，他们三个人的关系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突破。
　　在那一年，实验也取得了突飞猛进的成果。ｓ型战机的反物质推动实验也在沃特带回最前沿的资料后成果得出了最优配量比。
　　现在ｓ型战机的整体机型已经步入了最后的工序，机体的宇宙抗压实验、反重力推进器的测试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之中，并有望在九月完成全部设计。
　　作为ｓ型战机的设计者之一，经过四年的孕育，到了该瓜熟蒂落的时候了。


第七章 ：所谓“弃夫”
　　一个月后，实验大楼，十一楼专用办公室。
　　苏豫正在核对s型战机的性能指标，诺大的书桌上层层叠叠的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图纸。他穿着蓝色的工作服，手拿着铅笔标记着各种数据的精确度。
　　哒哒哒……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办公室的大门就被用力的推开，不小的门风把桌上的图纸吹散了一地。
　　苏豫带着微怒看向来人，是千秀。
　　哎，他叹了口气，这大小姐！最开始接近总觉得她是高岭之花，难以高攀。一举一动全都是优雅高贵。熟了之后才发现，她不过是修炼了一张精致的皮，内里藏着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粗枝大叶的丫头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