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仙门(34)
谢秋寒同她行了个礼,不愿多说,擦肩走开。
女弟子只当他觉得尴尬,心中更生怜意。
哪里知道谢秋寒其实是胸中憋闷,满不高兴。
弟子们闲言碎语自然不足为奇,谢秋寒知道自己身世,只觉得好笑。
可倾碧和云邡的关系,却因为绛珠观大师姐的说法,而多了几分耐人寻味。
这段情还真说得通。
谢秋寒低着头匆匆往外走,眼前却多了一道阴影。
他皱起眉头,抬头看去——
那是以周文宣为首的一伙太玄宫弟子,个个腰佩灵蛇,形容倨傲。
周文宣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所谓好狗不挡道,挡道的自然是来者不善。
周文宣道:“谢师弟,有段日子不见,看着清减了不少,不朽阁住的不习惯?”
谢秋寒眼风都不扫他,抬腿想往另一边去。
可谢秋寒在不朽阁呆了那么久,周文宣好不容易能逮住他,绝不肯轻易放过。
他不依不饶的上前一步,伸手要拦住谢秋寒,“哎,谢师弟,怎么不同我多说两句……”
他话音未落,谢秋寒身手伶俐的沉肩左滑,已然退开一段距离。
虚怀堂人满为患,人人都凝眸看来,谢秋寒料想他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在这地方失了分寸。
可事与愿违,谢秋寒刚刚要离开,后背竟袭来一阵劲气。
他后颈汗毛耸立,来者气势凌厉已然可知。
谢秋寒立马向后折腰,避开了这朝他项上头颅割来的一剑。
来者攻势不减,侧腕直刺下来。
谢秋寒未带兵刀,只好眼疾手快的拾起地上一颗石子,在直起身的同时掷了出去,击在那人腕间。
这人被石子打中手腕,剑脱手而出。
谢秋寒一顿不顿的飞身上前夺他剑。
二人同时跃起,尘土飞扬。
也就是这时,谢秋寒的眼睛对上了来人的面孔——这猝然出手的人是未锦。
二人擦肩而过,而后纷纷落回地面。
谢秋寒稳住身形,袖袍垂落,遮住手背,一手握住了夺来的剑,另一手中则多了一张纸条。
他同未锦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不动声色的各自又收了回去。
谢秋寒不着痕迹的将手中的纸条塞进了袖里。
对面那方,除了未锦,还多了一位须发皆白、腰杆笔直的老者。
那老者以掌抵在未锦肩头,助他稳住身形,“下盘不稳,还需再练。”
未锦已然收回对谢秋寒的关注,惭愧道:“弟子技不如人。”
太玄宫人纷纷行礼,恭敬道:“拜见静壶真人。”
诸门人也都噤了声,看着这位老真人。
此人乃太玄宫长老之一,也是先掌教孟先梧的师父。
谢秋寒看着那一老一少,若有所思。
老真人打量一遍谢秋寒,明知故问道:“你就是谢秋寒?”
旁边弟子急哄哄的替他答道:“禀告真人,正是此人。”
话音落下,老真人眸光一闪,竟直接出手,一掌拍了出来!
他修为高深,功力浑厚,一掌如同挟了千钧之力的狂风暴雨般朝谢秋寒袭来。
谢秋寒身侧是胆小如鼠的谈和平,身后是一众普通弟子,他避无可避,迎面而上,将毕身修为聚在一处,挡住了那一掌。
两股力道对冲,激起千重波涛。
地面凹出一个深刻的大坑。
飞扬的沙石落下,显出谢秋寒的面庞。
他额角紧压,面颊微微抽搐。
姿态并不狼狈。
众人哗然,他竟挡住了虚空期真人的一掌。
谢秋寒咬牙撑住,正忍不住的腹诽:这老真人果然是孟先梧师父,一言一行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当日他连未锦一剑都撑不住,短短一月,他的功力一跃千丈,如今未锦过不了他一招了。
他心中其实也有些惊讶,他的确累日勤修苦练,偶尔云邡得了空,也会加以指点,但这同往日在外门时无异。
不知为何,自己竟进益至此。
那老真人皱起眉头,似乎也有些讶异。
他以为这谢秋寒只是小小弟子,杀鸡焉用牛刀,故而只使出二成功力。
但这二成已然是灭顶之力了,他竟能毫发无伤的挨住。
谢秋寒朗声叫道:“众目睽睽,弟子如何得罪真人,还请真人明示!”
老真人冷哼一声,他反手又是一掌拍出!
“我要你去黄泉给我徒儿当牛做马!”
对方杀机毕露,情势十分危急,谢秋寒在心中催动传音,唤穷奇来助。
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那掌风已然袭到他身前,他知道一战在所难免,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
他心想:云邡回来估计要气坏了。
可也就在同一时刻,谢秋寒身后传来了异口同声的一句:“谢师弟,我来助你!”
随着这话音落下,那无匹之势突然减轻了许多,那掌风一成又一成的被散了开来。
谢秋寒发现自己身边多了许多助力,全都是方才激情讨论父子情的一员。
以绛珠观大师姐为首,众弟子一跃落地,从从容容的站着,向谢秋寒点了点头。
众弟子——指的是各宫出类拔萃的弟子,都是领袖亲徒,百年后将执掌九宫的一批人。他们平日嬉笑来往,各有交情,但毕竟有宫别之隔,常常明争暗斗,难得能像现在这样同仇敌忾的一致对外。
虚怀堂前,一条红绫在半空中激荡飞扬,众人齐齐输入真气,以那红绫作屏障,将老真人的一掌排在了外头。
他们年轻的面庞上神色飞扬,没有一分惧色,正是鲜衣怒马的得意少年时!
老真人先是怔愣,后是大怒,“你们都反了吗!”
众人心道:反皇帝叫反,反仙座叫反,反他,能叫反吗?
大师姐是个好脾气,她慢声细语道:“若谢师弟有得罪真人之处,真人大可等到仙座到场,向仙座言明,何必妄动私刑。”
老真人目泛冷光,“神霄到了我面前,也不敢二话。”
大师姐道:“真人慎言。”
周文宣站在老真人身后,悄然比了个手势。
太玄宫诸位弟子随即冒了头,纷纷道:
“此人杀我太玄宫掌教,此仇不共戴天,如何叫私刑!”
“先掌教慈爱严明,我等梦回之处,都是掌教教导之恩,不讨这谢秋寒性命,不能祭掌教在天之灵。”
“…………”
一时间群情激昂,说的跟真的似的。
要不是孟先梧性情暴戾,在众弟子中积怨已久,恐怕还真有人信他“慈爱严明”。
谢秋寒在一片吵闹声中冷静下来,心想:先是周文宣拦他去路,后是老真人下黑手,他们究竟意欲何为?
他沉下了心,凝眸细看周文宣脸色——
却发现周文宣、乃至他身边的未锦,也都正用寸分缕析的目光探究着他。
谢秋寒心中一动,醍醐灌顶。
这是冲自己来的。
他们要试魔丹。
第36章
正派人士欺负人, 讲究一个“师出有名”, 给孟先梧报仇就是太玄宫的立场。
周文宣提早安插心腹在弟子之中, 静壶真人掠阵,他们这几人便在后边添油加醋, 摇旗呐喊。
真是“天衣无缝”的算计。
魔丹对谢秋寒来说是烫手山芋,可对有所图谋的人来说却是稀世珍宝。
谢秋寒其实是很明白怀璧其罪的道理的, 可他以为众目睽睽下,他人怎么也不敢胡来。
可他毕竟未经世事, 哪知道有人能把欲加之罪玩出花样呢。
大师姐自然明白这个把戏,率先出声道:“据我所知,是孟掌教先勾结空冥,重伤谢师弟,才自食恶果。”
他人也附和:“是了, 你们这位‘慈爱严明’的掌教,勾结奸人, 谋害仙座, 自作自受罢了!”
这话实在不好听, 老真人久居高位,哪里见过这样的不肖弟子, 当即震怒道:“一派胡言!”
说着一甩袖子竟又连连抛出两道真气,手段狠辣无比。
与此同时, 诸宫大弟子同进同出,齐齐出力扛下,这两两对比起来, 反而显得老真人不讲道理。
冤有头债有主,老真人豁出面子能难为一个谢秋寒,可却不能把九宫大弟子都杀干净,不然当真要被一众同僚给挫骨扬灰了。
得了众大弟子襄助,谢秋寒松了一口气,可心中仍然不安。
像是要印证他的想法似的,周文宣忽然不急不缓的开了口,疑问道:“孟掌教勾结了空冥?敢问诸位是从何处得知的?”
一弟子嗤道:“众人皆知,孟掌教同空冥一起谋害仙座,只是仙座看在太玄宫一众师长的面子上,并未宣之于口罢了,你难不成要说他是冤枉吗?”
“哦?是这样吗?”周文宣顿了顿,侧头向未锦问道:“师兄,那日你我同在穷奇巢中,分明是听见掌教怒斥空冥,直言谢秋寒勾结此人,与魔门互通消息,难道是我记错了?”
未锦犹疑了一瞬,“没错。”
“是了,”周文宣又把目光抛向弟子之中,“当日还有许多位外门的师兄弟在场,大家说我说的对不对?”
场中静了片刻。
在场也有几位外门弟子,那几人都犹豫着点了头。
“……这样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那日孟掌教的确是这样说的。”
那日,孟先梧倒的确是正义凛然、同仇敌忾的样子。
周文宣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恳切道:“此事既无定论,也无人证,只是谣传,还请诸位师兄弟勿要轻信,使我太玄宫先掌教蒙受不白之冤啊!”
他说的谦和动情,围观的人还真有被动摇的,一时间虚怀堂内议论纷纷。
谢秋寒看向周文宣,真是好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明明是锤上定钉的事,却让他生生颠倒了黑白。
周文宣见他望了过来,回之一笑,笑意轻蔑傲慢。
可就在这嘈杂的议论声里,有道声音响了起来,颤颤巍巍,但透着几分坚定:“不、不是这样的……”
众人循声望去。
谈和平一开口就把自己煮熟了,但此人神奇之处就在于,他能把胆小和怕事给隔开,“……那日孟掌教之所以这样说,是要诈谢师兄透露仙座行踪,全不是你们说的这样。”
周文宣眯眼道:“这位师弟,空口无据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谈和平杵着脑袋说:“那、那我说个有理据的,那日有两位师兄掉入湖中,孟掌教见死不救,也、也是众人都亲眼见到了的!”
周文宣皱起了眉头,知道此事理亏,不愿纠缠,“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