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仙门(42)
谢秋寒看看门口正掀起的帘门,又回头不解的看看他。
云邡:“你睡我这儿。”
谢秋寒:“我……”
他二人从前抵足而眠也是常事,可今日……他问心有愧,便无法再秉平常心了。
红澜问他是什么心思,他那时不敢想不敢说,可见了这个人,哪里还会不知道答案呢。
正在此时,云邡忽然抬手按住他肩头,将他一把拉了过来,谢秋寒惊慌失措,对上云邡的眼睛——
他眸中白光一闪,一点寒星般的劲气越过谢秋寒的肩头直射出去。
只听得噗通一声,再加上呼痛,一人摔在地上,摔了个狗啃屎。
这人正是那个下跪的属下,他原本是跟着大流在往外走的,刚到了门口便被仙座一道劲气给击中了。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了过来。
聂明渊忽然懂了什么,皱眉细看此人。
这属下艰难的用手撑着地面,半跪起来,“属下领罚。”
云邡闲庭信步,走到此人身前,居高临下道:“我哪里罚了你?”
这人便再磕了个响头,毕恭毕敬的说:“请仙座责罚。”
“好啊,”云邡说话的同时,抬手一挥,剑意毫不留情的刺了出去。
他的剑意哪里是普通人能抵挡的,这人怎么也没想到云邡真能下此狠手,面露骇然,弯腰闪躲。
他的腰向后折,折出了一个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折出的弧度,几乎是贴着地面了
,又飞快向旁边一滚,那剑意只削下了他半条胳膊,算保了一命。
云邡的人全都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一人敢违逆他,替旁人出头。
只是心中不免觉得此举过于狠辣。
可正在这时,他们却发现,那人的断肢处没有留下一滴血。
再定睛一看,这人的身体内部竟然全部是空的。
这人受了一剑,飞快的往帐外跑。
只是红澜就站在门口,森然一声:“想去哪?”
而后黑雾挟带着无数骷髅头,将他一口吞下了。
黑雾散去。
一张泥金纸做的纸人轻飘飘的掉了下来,旁边那条断胳膊也变回了一张长方形的小纸条。
众人这才知道,此人压根不是他们同伴,而是一张法术变成的纸人。
红澜将纸人招到手中,凝眸细看。
云邡道:“怎么样,看出究竟了吗?”
红澜摇头,神色有些严肃,“你知道这是什么?”
“不知,”云邡百无聊赖的说,“我只是试试他,他就露馅了。我就说嘛,我的人没这种蠢货。”
红澜无言以对。
此人故意向他致信,引他过来,动机莫测。
云邡一个眼神,聂明渊立刻接了纸人过去,几个属下各显神通,念咒的作法的翻书的,要查清这东西来历。
可他们想尽了办法,却都败下了阵。
云邡这才支起了身子,挑眉道:“查不出?”
聂明渊道:“这纸是太武年间出的一批泥金纸,上面附着的却是无根之魂,没了容身处,便立即消散无踪,实在无处追查。”
云邡若有所思,把那张惟妙惟肖的纸人放在了桌上,细细端详片刻,还真什么也感知不到。
无根之魂?这是天方夜谭。
但凡魂魄都有根,连云邡当初给谢秋寒留下的那桃木枝分身,上头都是他分出的一丝神魂。
魂魄这东西可捏不出来。
这世上怎么会有无根之魂呢?
可这东西的确是摆在了面前。
他们讨论一阵,谁也说不出个究竟。
最后云邡随手拿镇纸压住了这纸张,摆了摆手:“行了,此事押后再议,都回去睡觉吧。”
其他人闻言,二话不说都出去了。
谢秋寒因先前云邡留他,便呆在了帐中。
帐中只余他们二人,云邡本就上榻歇着了,因谢秋寒几人来到,才让他起了身。
这时他窝回凌乱的床榻里,打了个哈切,冲谢秋寒招手:“来。”
第43章
谢秋寒依言坐在了床边, 默默拉平了毛毯的褶皱, 自己占了一个很小的角落, 打算原地隐形。
云邡:“你坐那干什么,给你老父亲守夜?”
谢秋寒:“………”
他竟然不回嘴, 奇了。
云邡这才正眼去看他:谢秋寒进帐不久,眼角烘出一层薄薄的红, 嘴唇和面色却白着,这么垂着眼睛不说话, 仿佛透出了一份委屈。
云邡瞧他这样子,还当他在秋后算账,为来之前自己丢下他而生气。
赴京以前,小秋寒还嘱咐他得当心,可今日却得了自己负伤的消息, 连夜赶来……别说,还真能记上一笔。
云邡在心里给他添了个受气包的新外号, 就摆在闷葫芦旁边, 嘴上却哄道:“我听说边关互市也很热闹, 待此事了了,我带你去玩, 给你补回来好不好。”
说着,伸手去拉他。
谢秋寒没有防备, 被他拉了个趔趄,往旁边一栽,刚好让云邡眼明手快的给接住了。
立刻栽了个彻头彻尾的脸红心跳。
云邡笑眯眯的拍着他背心, 宣布道:“好,就这么说定了,投怀送抱就是不生气了。”
谢秋寒压根不知道他在说生什么气。
他们离的这样近,云邡身上的气息毫无阻隔的浸入他的心间,那气息像揉在冰雪里的花香,一段凛冽,一段靡丽,自成一派的成了他心心念念的一个人。
可他不敢心动。
一动,就怕覆水难收。
帐内烛火明灭,云邡自认为哄好了人,放开谢秋寒,替他理了理衣领,问道:“这几日山中可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谢秋寒正好需要说点别的来分分心,便将这几日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说到虚怀堂前被挑衅之事,云邡冷了脸,谢秋寒看他脸色,很快说红澜已经料理了事情,他才面色稍霁。
谢秋寒道:“只是不知道周文宣究竟为何要挑衅我,难道他们对魔丹有所图?”
说到此事,他忽然想起来前捎带上了未锦给他递的纸条,掏了出来,“未锦还给我递了这条子。”
云邡眼睛定在那张被折的四四方方的纸条上,眸光闪了闪。
他忽然想通了什么,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不解。
谢秋寒看他脸色,“怎么了?”
云邡不言不语,手掌一翻,不远处桌面的镇纸自动浮起来,底下压着的纸人飘到了半空,乖顺的躺在了他的手心。
“看。”
两张纸摆在一起,虽形状不同,却看得出是同样质地的泥金纸。
彼时造纸工艺已臻成熟,仅凭纸张是分不出产地批次的,但这种泥金纸却因受了太武帝的钟爱,被明令禁止民间私造,成了王公贵族彰显身份的私有纸张,因此一看便知其来处。
谢秋寒凝眉道:“什么意思?难不成未锦和这无根之魂有联系?”
“非也,”云邡若有所思,“未锦皇族出身,自从收他做太玄宫大弟子后,太玄宫收了不少皇室好处,这纸只能说明,这两样东西都出自太玄宫——你先前说,周文宣想试你的魔丹?”
“是。”
“……试魔丹、引红澜,”云邡摸了摸下巴,“看来是想要蚩尤金身了。”
谢秋寒:“蚩尤金身?弄来做什么?”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云邡似笑非笑,“自然是对付我了。”
谢秋寒匪夷所思道:“蚩尤嗜血好杀,魔性不驯,用了必定丧失理智,神志不清,竟也有人愿意用。”
“多着呢,”云邡道,“你说蚩尤魔性不逊,那还有的是人比他更加不逊,相比起来,还算是冤枉蚩尤了。”
古往今来,九州国土,恐怕他还是第一个为蚩尤抱不平的。
可谢秋寒思及静壶等人的德行,觉得还真有些道理。
凡人都以为紫霄山是清净避世的仙山,里面的仙人不染尘埃,清静无为。
他们受了许多供奉,已经高高在上,超凡脱俗了,却还要争来抢去,使出许多不光明的手段。
他们为了什么呢?
都说凡人在红尘中,欲求无限多,可这样看来,这些仙人比起来凡人不遑多让。
云邡拿着两张纸,凝视半响,他的所思所想却比谢秋寒要复杂的许多。
谢秋寒也并没有发现,说到最后,无根之魂的事云邡也没回答他。
云邡轻轻吹了一口气,两张纸都凭空消失,也不知被他藏到了哪里去。
谢秋寒看他动作,开口道:“我还有一事不明。”
“嗯?”云邡侧头看他。
谢秋寒问道:“太玄宫究竟为何总要同你过不去?我知道你是在太玄宫拜师长成的,他们都是你师长,情分犹在,无论他们往日有多过分,只需收敛示弱,你总不会对他们下手,他们何至于要弄到今日这般你死我活的境地?”
“我不下手?谁说的?”云邡听完就笑了。
谢秋寒静静的看着他。
云邡道:“空冥害我和师兄一事,太玄宫诸位长老掺和不少,你觉得不至于你死我活,可在他们那,已然是不得不先下手为强了。”
谢秋寒听他只是反问,却不否认,问道:“那若是他们不下手呢,你又当如何?”
云邡一顿,脸上的笑忽然泛出些其他意味。
谢秋寒后悔自己问的太紧,刚想收一收,云邡就一巴掌拍着他脑袋上,“没大没小的,问那么多你要造反吗。”
谢秋寒:“………”
云邡那一掌落到他脑袋上,又变成揉他头发,只是说:“没办法的事。”
少年人前面的路很宽,总爱做各种设想,这样会如何,那样又会怎样。
殊不知,其实没有什么路可以让他选。
要是能选,谁愿意从一堆埋了上万年的尸骨里生出来?
就是有也不是他。但空冥就这么不由分说的把他给弄了出来。
那时他还不知道天下大义的重量,他被带上紫霄山,在紫霄山撒泼长大,又意气风发的拎着把剑去游历天下,结交天下能人义士,自以为过的自由又畅快,爱去哪就去哪。
可他其实哪也去不了,那份快活就和放羊差不多,筋骨活络、油光水滑,就可以拉回来宰了。
他一回紫霄山,就跳进了胆战心惊中,师兄堕魔远走,昔日和蔼的师门长辈面目大变,他步步为营探寻了一圈,直到遇伏身死,才终于明白,他整个天纵奇才的前半生原来只是在按别人画好的路走。
还是条诛心的死路。
但这条死路走到头,似乎……又柳暗花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