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林檎对徐北尽的感情的几名任务者,比如绯、巫见、蒋双妹,都暗自朝不远处的徐北尽瞥了一眼。那目光中的复杂意味,令徐北尽恨不得以头抢地。
然而他能怎么办呢?
他还不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是的,他就是这个游戏里的普通NPC罢了。人工智能什么都不懂,真的。
西装男在默然片刻之后,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这样也行。不过……”他先看了看神婆,“要让神婆试一下吗?或许我们可以早一点解决这个噩梦。”
这是他们在第三轮噩梦一开始时候的决定,而现在已经是第四轮了。再往下进行下去的话,噩梦恐怕会发生不知名的崩坏,是否要在这个时候搏一把真结局,需要任务者们共同来决定。
几名任务者相互看看,最终决定让神婆先试试看。
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有下一次进入这个噩梦的机会。很少有人在第一次进入噩梦的时候,就能彻底解决一个噩梦,除非那是大佬。
于是,他们便看向了神婆。
在这个时候,没有人注意,此刻的林檎正眯着眼睛盯着徐北尽的方向。
绯走向了徐北尽。
她有意与徐北尽进行一次交谈,关于窄楼居民。她心不在焉,完全没有注意到林檎的目光。她与巫见说了一声,就悄悄地走了过去,而其余任务者看向了神婆,便没有注意到她的动静。
她来到了徐北尽的面前。
徐北尽平静地坐在那儿,抬头看着她。
在上一个噩梦,他与这名任务者有过一些接触,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徐北尽通过直播间看到了她与巫见的许多猜测,他知道他们一定有非常多的脑洞与想法。
并且,他也知道,一旦绯意识到窄楼居民的问题,她必然会来找自己。
……徐北尽对自己在窄楼底层的名声,多少也是有一些自知之明的。
绯站在那儿,沉默了片刻,才试探性地问:“这个噩梦中,你们都是在进行扮演吗?”
徐北尽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上一个噩梦中,绯十分熟悉的那种深沉与平静。他说:“……人生如戏,不是吗?”
绯低声说:“戏如人生。”
徐北尽:“……”
他后悔了,他不该故弄玄虚的。
因为一开始就把自己的格调起得很高,所以现在一时之间,徐北尽甚至有点不知道怎么继续进行这场对话。
他想,绯应该意识到了窄楼居民是在进行“扮演”,就如同这个噩梦中的这栋大楼里的人们。他们可能被迫在某些人的逼迫之下,被迫进行着这样的生存游戏。
但是,这可能也就只是一个游戏的设定,不是吗?
比如说,《逃出生天》这个游戏中的NPC,或许他们在设定中就是在演戏,而NE是他们需要打倒的最终BOSS……或许是这样也有可能呢?
所以,徐北尽要让绯意识到,窄楼居民实际上是扮演者,是人类,是与任务者相同性质的,这个游戏中的玩家。
于是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突然一笑,说:“其实你们不也是在这栋大楼的这个游戏中,扮演着玩家的角色吗?扮演也不过是一种参与游戏的方式……成为玩家的方式。”
绯茫然。
“你们是这个游戏的玩家。”徐北尽说,“而我们,也是。”
绯怔怔地看着他,随后,面色大变。
她困惑而惊恐地望着徐北尽,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她甚至怀疑自己下一秒就会遗忘徐北尽说的话……她的意思是……这真的是可以对外透露的信息吗?
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怀疑过窄楼居民的身份,而现在,就在徐北尽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里面,她就知道了?这群窄楼居民……他们,他们不是游戏中的NPC?!
他们也是玩家?!
这是徐北尽想要暗示她的意思吗?
他只是说这栋大楼里的这个游戏,他未必指的是《逃出生天》这个游戏,不是吗?
但是……但是……
绯看着徐北尽那双幽深的、意味深长的眼眸,她想,不,不……他在暗示什么,他意有所指,他不只是在说这个噩梦,他只是借着这个噩梦在分享一些……一些被禁止说出的信息。
绯再度想到了徐北尽暗示的东西。
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地说:“或许……或许……我或许明白了你的意思……不,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
徐北尽望着她,态度温和地说:“不用这么着急。你知道我在窄楼底层的身份,”他微笑着,“对吧?你随时可以找到我。”
绯沉默,随后点了点头。她恍惚地回到了任务者们之中,良久无法回神。
片刻之后,她回过神,听见任务者们煞有介事地谈论着这个噩梦有关的信息,突然莫名其妙感到一阵可笑。
她知道这种可笑的心情或许基于某种高高在上的傲慢……这些任务者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当然应该专注于眼下的事情。
可是,正因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所以绯才产生了这种心情。
她紧紧地咬住嘴唇,生怕下一秒,喉咙中的哽咽就会伴随着那些崩溃的情绪,一起冲垮她的理智。
巫见看着她,有些担心地问:“绯,你还好吗?”
“不……不太好。”绯低声苦笑了一下,“不过……不过,也再好不过了。”
真相当然是残酷的。但是对于他们这样追求真相的人来说,得知真相本身,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好消息。
绯愿意活得清醒而痛苦,而非无知而快乐。
她又想了一会儿,这才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到眼下的噩梦之中。他们应该很快就可以离开这个噩梦,等回到了窄楼,再去想那个话题也不迟。
她看见神婆走到了小女孩的面前,蹲了下来。
神婆那双向来恍惚、无神的双眼,专注地看着小女孩。小女孩也懵懂地抬着头,注视着她。
神婆看着小女孩手腕上的手环,迟疑片刻之后,突然问她:“还记得我吗?”
小女孩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神婆说:“我给了你手环。”她指了指小女孩的手腕,努力放柔了声音,“之前,在楼上的时候。”
小女孩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然后你离开了我。”
那一刹那,神婆被一种难以名状的痛苦击溃了。她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她不知道说什么,本能地对小女孩感到了愧疚,但是又有一种奇怪的,就好像这种情绪不属于她自己一样的感觉。
她望着小女孩。
“对不起……”她说,“对不起,我也不想的。”
小女孩沉默着,目光中带着一些微妙的情绪。
她只是看着神婆,一言不发,就好像神婆的回答不是她想要的一样。
对于这样一个小女孩,这样一个被疯了的母亲抛弃了的小女孩,他们应该如何对待?更关键的是,他们要怎么做,才算是解决了这个噩梦,打出了真结局?
神婆看着这个小女孩,许久之后,喃喃说:“我好像明白了……要怎么解决这个噩梦。”她停顿了一下,又说,“……真结局。”
她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少年忍不住问她:“你知道了?”
神婆说:“这栋大楼,是一个游戏的具现化。打出这个噩梦的结局……要么,是打出噩梦的结局,要么,是打出噩梦中的游戏的结局。”
其余任务者都听愣住了。
西装男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小女孩,他说:“这个小女孩,是噩梦的主人。”
到现在,他们已经可以确定这一点。这个噩梦,都是围绕这个小女孩发生的。她是那个正在开发中的游戏的主角,她同样也是现实中被母亲抛下的那个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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