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43)
他们去往不同地方,却朝着一样的方向。相伴时光如沉溺美梦,梦醒就该回归现实。该演的戏要继续演,该做的事也要继续做。顾鸣去演他该演的戏了,沈言也要继续去做他该做的事。
近来沈言在做两件事:1、筹划谢徐谦与“食光”的合作。2、调查顾家。
这当然是在侵犯他人隐私,也不能用“爱”为借口来美化修饰。但顾鸣那句“不用恨他们,我不恨他们”深深刺痛了沈言,如果他的“不恨”是真正释怀,沈言就不会多事,但他的“不恨”分明是出于“不忍”,他扮作无所谓,心里却想不通,又丝毫没有办法。他也许还抱有“回家”的念头,甚至还努力去尽他身为人子的责任。
沈言觉得愤怒。他原本是很难为什么人或事感到愤怒的,他对这类坏情绪的克制已经是根深蒂固的习惯,但眼看着顾鸣受这样的委屈,他实在办不到再袖手旁观。沈言花了一些时间去调查,愿意是想弄清楚这是个什么样的家庭,以便拿出适宜的对策。他当然没有要让顾鸣与家人和解的意思,他只想保护顾鸣远离来自至亲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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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结果远超出意料,几乎可称作离奇——
顾鸣的父母原来并不是顾鸣的父母,顾鸣是他们从福利院收养来的。
但,顾闻的确是顾鸣的姐姐,她是和顾鸣一起被收养到顾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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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顾闻很累,几近是站在崩溃边缘。
这几个月来,照顾生病的母亲、安抚伤痛的父亲、处理前夫的纠缠,无一不是沉重负担,又还要兼顾好繁琐高压的工作。她疲于奔命,不止是要应付,还要办得妥当周全。因为她是顾闻,是从小到大什么都能做到最好的顾闻。
勉强来讲,一切都还处在可控范围。直至那个记者搅局、把顾鸣牵扯进来,又半路杀出个“顾鸣的男友”,挖出她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那是她最不愿面对的事实,也是她到死都不愿让顾鸣知道的真相。
顾闻坐在车里抽了好几根烟,想哭,却在笑。她从车前镜里看到鼻翼处稍泛起一点儿油光,口红颜色也被滤嘴粘掉一些,就灭了烟动手补妆,再重新整理了头发,最后发动车子赶去与沈言见面。她不想见这个面,但沈言没给她拒绝的余地。
“最近很忙,就今天。你来我这边,或者我过去拜访,顾律师觉得怎么方便?”
他提供了2个选项,实际只1个选项。顾闻不可能让他找上门来,也很难在短短通话时间内想到其他能够放心、并让对方接受的谈话场所。他是不会接受的,他很强势,且还抓着她的把柄,摆明就是在威胁。顾闻无可奈何,只得就范。
约见地点是城中颇有名气的餐厅,正在营业时间,至少不必担心安全问题。
顾闻进店同前台讲约了你们沈总谈事情,电话确认后、前台侍应就引路带她到了餐厅三楼的办公室。极简冷淡的装修陈设,与楼下餐厅的风格相差极大,却很符合电话里不近人情的印象,又远不及眼前所见的冷酷阴沉。
不像个多情的人,不像是顾鸣会喜欢的类型。
“沈言?”顾闻问道。
沈言点头,“顾律师请坐。”他看过顾闻的照片,本人更加漂亮,和顾鸣不算十分相像,但一眼就能看出有亲缘关联。
前台侍应倒来热茶后离开,等到下楼的脚步声完全消失,顾闻才道,“直说吧,你什么目的?”她不想作无谓猜测,且也没有能拿来迂回较量的资本。
“好奇。”
“不是都查清楚了?还好奇什么?”
沈言面不改色,语调平缓、遣词刻薄,“好奇你出于什么心理,非要把自己的亲弟弟赶出养父母家门。”
顾闻冷笑,毫不受这般蓄意挑衅的影响,“你想听什么样的答案?听完后呢?”她拿出一支烟点燃,细长烟卷在指间停放得冷艳雅致。单薄的烟雾在对峙间隔里氤氲飘散,仿似要遮掩,却无从遮掩。
“如果觉得很难开口,就由我先讲?我挺擅长猜谜的。”
“说来听听。”
沈言把烟灰缸推近到顾闻面前,“你比他大3岁,到孤儿院时就已能记事,所以很清楚养父母和父母的区别。但他那时才2岁,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来得及。我猜,是你的养父母不希望你弟弟知道实情。”
沈言没有提“顾鸣”这个名字,一方面是出于提防,另一方面也因为这并不是他的名字。虽说是残酷的现实苦难,但也离奇的巧合——原来不止“沈言”不叫沈言,“顾鸣”也不叫顾鸣。
他漫不经心观察着她神情的变化,“再聪明体贴的养女都比不上一个‘亲生儿子’能给人带来为人父母的亲昵慰藉。可本来都是外人,却只剩下你一个。这不公平,很不公平。”
顾闻不为所动,甚至还帮忙补充,“所以我为了不被排除在外,就想方设法让养父母讨厌我弟弟,直至最终把他赶走?”她笑了笑,“你认识我弟弟多久,知不知道他是因为出柜才跟家里闹翻的?”
“顾律师这么聪明的人,应该不屑去做些吃力不讨好的小动作。且以你弟弟的个性,加上他对所处家庭的认知,根本就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要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就行了。对吗?”
顾闻稍作无声,缓缓抽了口烟,“沈先生挺会猜的,可知道这些对你有什么好处呢?让他知道自己的亲爹把子女丢到孤儿院,就拖着父母妻子同归于尽吗?这种事,可远比有几个对他无情漠视的'家人'更难以接受。”
“我不会告诉他,在这点上我和你意见一致。”
“那就把话说回来了,你什么目的?”
“很简单。”沈言看出顾闻的动摇,“第一,看看你有多不想让他知道真相。第二,帮你守住这个秘密。也可以理解成,我是在教你做人。”
顾闻怔了怔,猛一巴掌砸在桌上,目露凶狠,怒气慑人。
“冷静点儿,我可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不会做。跟你挺像,不是吗?”
“哈!”顾闻怒极反笑,“这算帮他报复我?你觉得这能对我有什么影响?”
“顾律师是想让我做点能影响到你的事情?我不介意从顾教授和律师行那边动动脑筋,或者还有你那位不太有风度的前夫。”
“你敢!”
“为什么不敢?我可不像你弟弟那么好心肠。”
顾闻气结哑口,眼眶都似要挣红。
沈言不想把局面闹得不可收拾,他不想让顾鸣为难,便摆出陈恳姿态,“为什么一定要以‘伤人’为代价来处理问题呢?我不喜欢这样做,也希望顾律师换个方式。我会让他明白那不是他的家,他也没可能再回到那个家里去。这道理由我来讲比较合适,换作是你,就太伤他的心了。”
顾闻被沈言这番话戳到痛处,她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她也很不愿意去伤害顾鸣。他可是她的亲弟弟,是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亲人。
“具体怎么做?”顾闻妥协说道。
“他给的钱你都收着,别再退给他。”
“好。”
“不论之后有什么状况,都先跟我联系。”
“可以。”
“就这样。”
“就这样?”
“就这样。”
顾闻把已经燃尽熄灭的烟头丢开,打量了沈言许久,“沈先生这是把自己当救世主了吗?”
“我只想保护他。”
“话说得这么好听,可见是还不知道什么叫现实残酷、人力微薄。”
沈言不置可否,“我会尽我所能。”
顾闻笑了笑,已不像先前的冷硬防备。她打算离开,却在起身前的一刻改变主意,“既然你猜了迷,我也该公布一下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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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题的源头,需追溯到26年前一则社会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