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被子,宋珂目光濛濛地看着他,凝视着他的脸,连他脸上几道浅浅的皱纹都数得清。
他的嘴唇落到宋珂额头,许久许久一动不动。宋珂被他抱着,觉得很温暖也很平静,像是狂风暴雨后的一叶小舟,载着自己,飘啊,晃啊,去哪里都可以,去哪里都值得感激。
后来烟花越放越多,遥远的那片天空被照得犹如白昼。
陈觉去浴室洗澡,关着门也能听见哗哗的水声,像是种无声的安抚。宋珂起身穿好衣裤,又加了一件羽绒服才走到阳台去。
烟花绽放像是繁星的陪衬,犹如炙热熔浆飞溅出的火星,璀璨而又生动。
手揣进兜里意外摸到一包烟,一支打火机,才想起是那天在万豪随手放里面的。
宋珂取出一支烟,点燃后靠在栏杆上慢慢地抽。风把薄荷的烟气往他脸上吹,他却不觉得呛,只觉得好闻。
放空没多久就被人抱住了。
因为个头比他要高一点,所以陈觉从后面抱他会微微低头,隐约有点压迫感的姿势,发梢的水还顺着滴进他脖颈间。
宋珂被冰得一抖,烟灰落在栏杆上,嘴不由得抿起:“你属鬼的吗?不出声。”
陈觉从他手里抽走烟,就着抱他的姿势送进自己齿间,咬着烟说:“吸烟有害健康。”
宋珂就笑:“明明就是自己瘾犯了,还教育我。”
陈觉在他耳边轻轻地一呼一吸,熟悉的烟草气息透进肺里,慢慢地吐出来,包围着他们两个人。
“你不冷啊?”
“不冷。”
宋珂不信,转身把羽绒服打开,两个人一起紧紧地依偎在里面,一个捉着一只袖子。陈觉说:“我在国外还有个叔叔,是我爸的堂哥。今天他打电话过来叫我们明年过去做客,把妹妹也带去,正好一起过个热闹点的春节。”
“那顾阿姨怎么办?” 宋珂扭头。
“平常她都是回自己家一家团聚,今年是特殊情况才会留下。”
宋珂眼睛微微睁大:“什么特殊情况?”
陈觉低声:“你刚刚过门。”
宋珂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仰起脸来想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陈觉却把烟拿开,含着一口烟雾渡进他嘴里。这下子宋珂没法说话了,胸膛贴着胸膛,几乎可以感觉得到陈觉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鲜活而热烈,让他觉得心安。
雪花簌簌地落着,尽管不大,远处的屋顶却也渐渐白了,像戴上了一顶一顶袖珍的帽子。
直到今天宋珂依然觉得,睁开眼睛就能够看到陈觉,能够听到陈觉的声音,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其实他不知道,陈觉比他更如履薄冰。
很多个夜晚,他已经睡熟了,陈觉仍睁着眼睛看着他,透过那一点点微弱的月光。他压着陈觉的手臂,陈觉连抽出来都舍不得,因为那种酸麻的感觉可以证明宋珂就在自己身边。
一直到最近,陈觉才觉得踏实了一点。
上个月在路上偶遇熟人,宋珂竟然主动牵住他的手。上个星期看国家地理纪录片,宋珂又主动提出明年可以去某个地方旅游,还顺手查了查机票的价格。
许许多多的小细节告诉陈觉,宋珂的确回到自己身边了。他可以放心大胆地载宋珂回家,不用担心被拒绝,偶尔在宋珂面前提起父母的名字,宋珂也并不会有太大的反应,甚至会主动告诉他:“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我分得清。”
吻够了烟也早就熄了,陈觉讲儿时挨揍的事情给宋珂听。
“小时候陈念让我背过不少黑锅,我爸又是个不讲理的,经常不分青红皂白就揍我。有一回我气不过,挨完揍几天没跟家里人说话,一个人闷在屋里拼模型,结果喷漆的时候忘了开窗通风差点儿昏倒在房间里。还好陈念算有良心,晚上偷偷摸摸地来拿吃的给我,这才发现的。
她把我扶起来拖到地毯上,一惊一乍地问我:‘哥哥哥哥,你死了吗?’
当时我心里还有气,所以就没理她。把她轰走之后发现地上有个带蝴蝶结的小包包,心想,估计有不少好吃的,结果打开来一看就几个果冻,气得差点又昏倒一次。”
宋珂被他逗得不住地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藏在羽绒服里全身抖动,肩膀一耸一耸的。陈觉揽住他,深深地凝视着他。
他近来身上终于胖回来一些,不再那么瘦骨嶙峋,脸颊也长了一点肉。他笑起来的时候像孩子,没有什么防备,曾经那种恍惚的神情也再没出现过。他过得很好,再也没有犯过病,再也没有做过噩梦,再也没有流过眼泪,除了看喜剧片的时候笑得腹痛。他需要多少安全感,自己就愿意给他多少安全感,一分一毫也不吝啬。
太长时间没有说话,宋珂止住笑,抬起眼睛问:“你老看着我干什么?”
陈觉把他搂紧,让他贴在自己怀里,很温暖又很安静。过了很久很久才说:“新年快乐。”
第77章 太久太久
故事结束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两人穿戴整齐开车出门,直奔近郊的识微寺。
总共二十多公里的路程,陈觉车开得很慢,因为地上还有厚厚的积雪。一个小时过后车直接停在景区入口,下去就闻到山林与佛香混合的独有气息。
因为来得比去年早,抢头香的人还没有返程,所以景区的人潮看着倒比去年还壮观。
两人进了山门,远处耸立着巍峨的寺庙。
“那是主殿。” 宋珂说。
“嗯。” 陈觉顺着他的目光抬头看了一眼,就把围巾取下来交给他,“你围着吧,我不冷。”
宋珂也没有推让,低下头系好。一路走,一路慢慢转着道路旁的转经筒,脚下踩着厚厚的一层落叶,咔嚓咔嚓地响。
山上的台阶长满青藓,缝隙里杂草丛生,冰冷的石板砌在湿润的泥土里。光是看着就觉得凉,更不用说是跪了。
可是这次仍像上次一样,还是有人边爬边祈愿。每一个平阶,每一尊等身佛,他们都要停下来恭敬虔诚地闭目伏低,将温热的额头贴到又湿又冷的地面。
陈觉很少来这种地方,他跟宋珂一样不信佛。可是看到这些人他依然会停下来,静静地等他们磕完再走,所以上山的进程就变得更慢。
一路上他攥着宋珂的右手,到半山腰时问:“上回你们来的时候也是雪天?”
宋珂匀着气,摇了摇头:“没有,去年临江很晚才下雪,你忘了。”
他说:“那就好。”
感觉他的手指微微收紧,宋珂侧眸看向他:“好什么?”
“我怕你冷。”
起初宋珂没有听明白这句话,直到抵达主殿时敬香的人太多,陈觉没有去排队,而是直接跪到石板上的那一刻才领悟,陈觉的意思是怕他去年跪着冷。
殿前参天大树镌刻着古朴的岁月痕迹,青色石板上凝着一粒粒水珠,陈觉的背影极静默,跪在那里,手里握着一把香。
这里什么也没变,只有请求庇佑的人变了。
宋珂在偏廊下驻足,倚靠着红漆木柱而立,一边等着陈觉敬香,一边抬头看向头顶屋檐的雪,斜行的雁。
同样的场景,同一个地方,去年他像是泥潭中挣扎的濒死之人,每一个毛孔都浸透在寒冷又绝望的空气里。今年他却只是来还愿的,尚有闲暇与余力,可以看一看周围温良平和的一切。
再度收回目光,陈觉就已经跪伏下去。他双掌没有合十,而是分开贴着地面,香就搁在手臂中间。尽管隔着一段距离仍可以看到他闭着眼睛,神情很肃穆,肩膀又宽又直,许久没有起身。
宋珂把脸转向别处,闭着眼呼吸了几下新鲜空气,心里头有一种姗姗来迟的笃定:无论陈觉求的是什么,自己都愿意陪他完成。
等他过来的时候宋珂已经在放空了。
“在想什么?”
扭头看是陈觉,宋珂就笑着搓动手里的一片树叶,“没什么,在猜你许的什么愿。”
“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陈觉看着他,目光也像青石板一样有微微的凉意,沁入心脾的温柔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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