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记忆掺杂在无休止的争吵和冷战里,也夹杂在控制欲极强的打压里,就像是沼泽里漂浮的零星浮木,让人不会沉没,却也无法得救。
纪尧有时候会觉得,这才是最恐怖的事。
他们明明给纪尧带来了最深重的痛苦,但也是真心爱着他,所以纪尧很难真的狠下心去把他们当敌人一样对抗,以至于一步退步步退,差点把自己都丢进了深渊。
纪尧在这种两边拉扯的痛苦里摇摆不定那么多年,直到最后被蒋衡一剂猛药扎醒才豁然开朗,察觉到人生原来还有另一片天。
时至今日,纪尧对父母的感情依旧复杂,他无法真正做到无视他们,但也做不到继续回去无休止地妥协。
何况当年分手时,纪尧在家庭和蒋衡中有过一次错误的“二选一”,现在他好不容易跟蒋衡复合,实在不想让蒋衡觉得自己摇摆不定,随时可能抛弃他。
“……算了。”纪尧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自己先笑了:“让我再想想。”
过往和未来对纪尧来说暂且界限分明,哪怕蒋衡这个台阶递到了他面前,他也需要时间来摸清自己的想法,才能最终做出决定。
这几年来,纪尧已经学会了自己面对现实,蒋衡愿意相信他心里有数,于是之后再没提起这件事。
纪医生一“想”就想了大半年,直到又到了一年除夕,他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那天纪尧从早上起来就有点心神不宁,吃完年夜饭就拿着手机进了卧室,蒋衡若有所思地看了两眼他的背影,最终还是没跟进去。
纪尧在卧室里单独待了二十分钟,再出来的时候看上去情绪依旧稳定,只是手上的手机消失不见了。
蒋衡正在厨房里把碗碟放进洗碗机,纪尧拖鞋也没穿,目标明确地朝他走过来,倚在冰箱上冲他伸出手。
“征用一下行吗?”纪医生很客气地跟他打商量。
“一小时二百。”蒋衡逗他。
“行。”纪尧很痛快地答应了。
“金主”这么大方,蒋衡也不好怠慢,他擦干净手上的水珠,走过去搂住了他。
“谁接的电话。”蒋衡问:“说什么了?”
“我妈,我爸不在家。”纪尧没问他怎么知道的,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也没说什么,就说了几句过年好。”
在登陆旧的社交账号之前,纪尧鼓足了勇气。他甚至已经做好了面对训斥和骂声,但没想到对话框里不是空荡荡一片,也不是泄愤似的指责,而是一点琐碎的问候。
纪康源毫无动静,但孟雁还是每年会发消息过来,祝纪尧生日快乐,工作顺利。
可惜当年纪尧叛逆离家,跟家里的关系闹得天翻地覆,不联系时尚有温情在,说上话之后彼此间除了尴尬也没剩什么了。
纪尧心里酸酸涩涩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是搂住了蒋衡,含糊地问道:“你年后有时间吗?”
“有啊。”蒋衡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陪我去趟北京。”纪尧说:“三四天就回来。”
“去”这个字眼就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无知无觉地飘落在蒋衡心上,带起一片熨帖的暖意。
纪尧潜意识里已经把他俩划到统一阵线里这件事让蒋衡心里很是高兴,于是他勾了勾唇角,嗯了一声。
“行。”蒋衡说:“听你的。”
第92章 【主线番外】归家(中)
纪尧要上班,蒋衡也有工作,于是去北京的日子一拖再拖,最后拖到了清明节假期。
回家前,纪尧提前给孟雁发了信息告知行程,孟雁回了他个知道,还嘱咐他路上小心。
或许是因为纪尧当年离家走得太过决绝,所以孟雁没有提起当年的往事,他们就像曾经无数次那样,在敏感的炸药桶旁边各怀鬼胎,彼此遮掩着试图无视那头房间里的大象。
纪尧曾经无比熟悉这种“默契”,但这一次他不想再配合了。
“其实现在想想,当时跑了也不对。”纪尧靠在椅背上,语气轻松地开着玩笑:“应该给我爸一个用皮带抽我的机会的。”
当年他走得那么干脆,说到底不过是想逃避父母的失望和指责。现在时隔多年,他终于有了重面错误的勇气,真到了家门口,整个人反倒还轻松许多。
倒是蒋衡看起来比他还紧张,频频往后视镜里看了好几眼,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他下手狠吗?”蒋衡问。
纪尧侧头看了他一眼,闻言挑了挑眉,打趣道:“要不一会儿你上楼试试?”
蒋衡哪能被他吓住,满不在乎地一口答应:“也不是不行——前面那栋楼?”
“别闹了。”纪尧扑哧一乐,伸手过去搓了搓他的胳膊:“跟你开玩笑呢,他不打人——车停这就行。”
这么多年没回来,原本熟悉的一切都陌生了许多。小区里原本开在车库中的小超市被集体取缔,换成了精装的门市房。纪尧从前总路过的那家小笼包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理发馆,门口的旋转灯一刻不停地晃。
蒋衡把车停在了纪尧家楼下,熄火驻车,刚摘了安全带想下去,就被纪尧一把按住了。
“你在车里等我吧。”纪尧说:“我自己上楼。”
“怎么?”蒋衡笑着说:“我拿不出手啊?”
“不是。”纪尧捋了下衣摆,摘了安全带,然后探身过去从蒋衡那按开了安全锁,这才见缝插针地亲了他一口,笑着说:“你得接应我,万一他俩砸我的手机把我关家里,你得捞我啊。”
纪尧说着眨了眨眼睛,寻思了一下,给了个准数:“两个小时吧,如果我还没出来,你就报警。”
他说得一本正经,连蒋衡都不免愣了愣,追问道:“你认真的?”
纪尧嗯了一声,然后从座位后拎起几个礼盒,就着倾身的动作短暂地抱了蒋衡一下,低声道:“你听我说,我今晚肯定跟你走,你就在楼下等我,两个小时之后我还没下来的话,你就直接报警。”
这话说得太死了,好像他这次回家不是去探亲,而是去撕破脸的。
蒋衡皱了皱眉,有点不放心,还是想跟着:“别吵架,我跟你上去看看吧。”
“没事。”纪尧说着已经拉开车门下了车,闻言回过头冲着蒋衡笑了笑,支着车顶弯下腰给他使了个眼色,说道:“你要是闲着没事儿干就定个位置,我上个月发奖金了,晚上正好请你去吃淮扬府。”
纪尧主意已定,铁了心要自己面对“过去”,说完就甩手关上了车门,自己拎着礼盒紧走几步,消失在了楼洞口里。
蒋衡坐在车上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尊重纪尧的选择,没有跟上去。
楼道里,老旧的电梯显示屏卡顿地跳跃着数字,电梯晃晃悠悠地往上升,纪尧的手心渐渐渗出一层薄汗,染湿了手里的礼盒手提。
重新回家,说不紧张是假的。纪尧曾在这里过了二十多年毫无自我的生活,现在只是看着电梯数字不断上升,他心里就条件反射地开始慌起来。
心悸、恐慌、手脚发凉,这些生理反应毫无征兆地席卷了他,纪尧几乎能听见自己身体发出的尖锐信号,好像一切反应都在催促他离开这个地方,也离开即将面对的一切。
这种恐慌感让纪尧无比熟悉,他曾经无数次在这种恐慌下认输、妥协、落荒而逃,潜意识里几乎已经习惯了这套流程,叫嚣着想拉扯着他往熟悉的安全区走。
不能往后退,纪尧想。
他都走到这了,何况蒋衡还在楼下等他。
纪尧手都有点抖,他克制不了这种生理反应,只能转移注意力,从兜里摸出手机,给蒋衡发了条消息,嘱咐他定餐厅位置。
他一条消息前脚发出去,电梯后脚刚好停在预定的楼层。电梯门左右滑开,露出外面黑洞洞的走廊。
纪家门口的景象陌生又熟悉,多了许多纪尧印象里没有的零碎物件,门上的对联福字也早换了新的,过年时的福彩还没来得及摘掉。
上一篇:被迫给他当了男妻以后/强势攻占
下一篇:江医生他怀了死对头的崽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