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信任他人,无法正常生活,对世界充满愤怒和恐惧,每天都在痛苦的记忆里闪回,好像困在了不断下陷的泥沼里。噩梦、幻听、幻觉,丧失生活的乐趣,情绪时高时低,有时候亢奋到无法控制,有时候又低落到了无生趣。
压倒性的痛苦让病人变得尖锐多疑,对周围人释放敌意,甚至去攻击他人,不信任任何治疗。
无数治疗师在探索如何让病人逃离这种混乱痛苦的状态,从弗洛伊德开始探寻人类的心理,到现在大量心理学家前仆后继的诞生,应对战争、天灾人祸、家庭暴力、恶性伤害等等创伤出了大量论文和报告。
可在近几年,越来越多的学者发现,外在的创伤可以痊愈,而内心的创伤却永远存在,即使不再成为痛苦的困扰,也会化成人格的一部分,将病人的某一部分重铸,改变他们对待周围人和事物的看法和做法。
许多遭受过重度创伤的人,在生活的前几十年经过自身或者他人的干预刻意屏蔽了过去,而到了后半生却开始无法抵御记忆的堤坝溃决,从而彻底崩溃坍塌,遭遇灭顶之灾。
就和那个男孩一样……
滨河中路逸天商场对面,有一栋二十七层的老旧写字楼,里面几乎没有商户,有个年轻人从昨晚就待在这里。
三百平米的清水房里,只有一套桌椅,而除了他,这里也没有其他人。
他拿起桌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目不转睛盯着面前的屏幕,右手则轻轻滑动着鼠标,嘴里喃喃地低声跟读着:“……患者失去对社会的信任基石,无法从他人身上获取安慰,身体的一部分有强烈的被拯救意愿,另外一部分却会强烈阻止患者的行动,做出破坏性强烈的抵抗动作,例如自残、攻击他人……
“1月23日,零号患者将创伤的记忆封锁,进行了自我解离,分裂出其他人格,遭遇虐待后,解离后人格根据伤害主体呈现序列模式出现,同时代替主人格接受外界的伤害并主动吸收严重创伤,从而保护患者主人格……
“6月15日,第三十四次电击实验结果,零号患者依旧没有相关记忆,甚至感受不到身体上的疼痛,躯体性分离麻痹了感官对疼痛的感觉,使疼痛产生了延迟性、抑制性……断开与身体的联系。”
年轻人若有所思地阅读完最后一句,他的嗓音微沉,语速不紧不慢,目光跟随着移动的文字转移,最后落在末尾一连串还来不及详细记载的省略号上,他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又有些遗憾地咂咂嘴:“只到6月15日啊,可惜……”
他欲言又止,随后疲惫地捏了捏鼻梁,闭上眼,仰头靠在椅背上,细长的手指轻轻敲在桌上,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眉头紧紧皱着。
沉默了半晌,年轻人又轻轻叹了口气,他把电脑上文件关闭,然后像强迫症般,用纸巾擦拭笔记本的外壳、键盘、鼠标。
他擦得非常仔细,将每一处缝隙都擦了干净,甚至还清理了四周的毛发,将桌椅笔记本摆放整齐。做好一切后,他戴上手套,站起身,绕过桌椅,走到了有十几米距离的窗前。
刚过中午,笼罩在城市外围的雾霾稍微稀薄了些,有些许阳光刺破厚重的雾层戳向地面,然而依旧没什么用,灰色的雾气正从城市的边缘升起,缓缓朝里延伸。
“要不了一个星期。”
年轻人突然开口,在空无一人的大楼里自言自语。
随后,他转过头看向贴着纸花的窗户,沾满灰的玻璃上反射出一道模糊人影。
年轻人紧皱的眉头这时展开了,他眉目温柔,神情愉悦,冲那道人影柔和一笑,轻声说:“舒阳,再等等,就快了。”
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人说悄悄话,他扭回头,看向窗外,不知道看到什么,右眼湛蓝色的瞳孔微微一缩,莞尔一笑,又重复了一遍:“就快了。”
路上不怎么拥堵。
小张回了市局,周鹏跟上了容铮的车,他坐在副驾驶,打开了车窗,一边抖着烟灰,一边漫无目的地盯着向后飞快倒退的建筑。
“我从没听雷局说过,”到了一处十字路口,周鹏突然开口说,“阿姨也从没跟我提过。”
容铮在红灯亮起前,沉默地拉起手刹,又从口袋里掏出薄荷糖往嘴里丢了一颗,“嘎嘣”“嘎嘣”使劲嚼着。
周鹏目光无神地投在街头,失魂落魄地说:“八年前,我刚到市局,和谁都不熟,大家都当我关系户,没人正眼瞧我。我其实一开始不想做警察,觉得苦不说还钱少。我是打算回老家,到山里开农家乐。那边气候好,冬天不冷,夏天不闷,生活节奏也没那么紧凑。结果和同学去那边考察的时候,撞上抓贩毒的。我俩没忍住,跑去凑了热闹,结果你猜怎么着?”
容铮没搭理他,目光紧紧盯着前面经过的行人。
没得到回应,周鹏也没在意,他继续说:“那毒贩被逼红了眼,在大庭广众下不管不顾,拿刀朝旁边一个小姑娘冲去,周围人全惊动了,还有人在尖叫。我当时脑门一空,想也没想,直接越过警察上前一个擒拿,两三下就把人制住了。这下可好,直接在那地方出了名。不仅上了新闻,还被当地缉毒大队的看上了,一封嘉奖信寄到了学校。老头立马知道了,居然派人把我抓回去,按着我上部队,非要我入伍。”
容铮一颗糖嚼完,绿灯还没亮,他偏过头看了周鹏一眼:“为什么没去?”
“我不适合。”周鹏摇摇头,靠在椅背上,用手托着腮,一口一口吸着烟,继续说,“太苦也太累,而且一年有三百多天不自由,跟关笼子里似的,没意思。可老头非要我入伍,说我骨子里流的有这血。这原话说的什么我忘记了,反正就他们那年代挺肉麻的口号——什么保护老百姓生命财产安全,保证人民安家乐业——我就转念一想,其实做警察也不错。”
作者有话说:周大鸟,你确定你出手不是看人小姑娘漂亮?
第616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二十二)吐槽
容铮沉默地把手搭在方向盘上,听他絮絮叨叨回忆。
周鹏顿了顿:“做这决定可能有些天真,还有点爱慕虚荣,一开始就是觉得帅,喜欢别人崇拜的眼光,可进去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刚进队里,没人搭理我,那时候支队队长特操蛋,刚去第一天就阴阳怪气给了我个下马威,说我老头厉害,到队里就是镀层金,来年就要调到上面去。
“警队里的人你也知道,除非你有真本事,否则凭关系只能让人瞧不起。其实我是正儿八经警校毕业,成绩优异,还有当时市局的副局长——就是见证了我见义勇为的那个缉毒大队队长,主动给我开了介绍信,这才能调到市局。是真的从头到尾没靠过老头,毕竟他想让我去部队。可被那孙子一搅和,我真是百口莫辩。”
说到这,周鹏忍不住感叹起来:“这样自然没现场愿意让你去,每天刑警队开早会都要安排工作,像张三你去找下证人,李四你去排查下嫌疑人的人际关系,周鹏呢,提都不提。我要是主动开口问,就让我在办公室看书学习。有什么好学的,我当时一肚子气,可没辙,就每天坐办公室玩电脑,玩那个扫雷纸牌。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一个多星期,感觉像过了一年,非常不好受,每天都在煎熬,那种被人无视排挤又发泄不出来的感觉特憋屈,我就想要不算了,还是去老家开我的农家乐,就是这个时候,有个刚出差回来的刑警看见我打纸牌,劈头盖脸就骂我——‘你当警察就是为了玩电脑的吗?简直是在浪费纳税人的血汗钱!’。我那时候本就憋了一肚子无处安放的怒火,他一骂刚好给我那一肚子气戳了个洞,顿时全冲他发了出来。”
容铮听到这,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轻一动,心领神会地问:“是郑平?”
“嗯。”周鹏点了点头,朝后靠在椅背上,视线落在后视镜上挂着的小玩意上,不知道是哪个艺术家的大作,鼻子眼居然都成了一条直线,周鹏一心二用,边腹诽车主人奇葩的审美,边接着说,“我俩狠狠地吵了一架……应该说是除了他最开始骂我那句,后面全成了我单方面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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