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个简单的游戏他好像怎么都玩不够。就像缺少了十几年的童真,一时半会儿弥补不回。
梁堂语把床头折好的薄毯给他拉到身上,“早睡。”
“师兄。”魏浅予掀开一角探出头,眼睛亮亮地问他,“明天你能继续跟我一起玩吗?”
梁堂语说:“好。”
他从魏浅予房间出去,看到门口鹅卵石铺地雪亮,才想起今天十五,又恰逢无云无风日,一轮清辉圆月当空,月光如霜华落了满院。
“今晚的月色很美”他这么想着,靠近花窗,正要敲时,翻窗旋转,魏浅予探出头,好似他只是想追着梁堂语说点什么,结果发现他师兄正站在窗前。
四目相对,两人都忘言怔住了。
魏浅予最先反应过来,他说:“师兄,我想跟你说,以后我要是再犯浑,你可以请我看月亮。”
梁堂语不得不承认,他和魏浅予,在某些方面确实是心有灵犀的“知己”。
他极轻极轻的笑了下,侧身避开,仰头指着天上说:“看。”
“浅予,今晚的月亮很圆。”
作者有话说:
是这样的,沈浅予是小魏十四岁之前的名字,十四岁以后就改名沈聆染了,人送外号沈朱砂。他来找老梁,怕被认出来,所以说自己叫魏浅予,魏是他妈妈的姓氏,后边会讲。拜谢大家追读以及留评。这是一篇我从来都没有尝试过的文风,写的时候自己心里就特别没底,做了很多准备可总还觉着不够,但是现在好多了,逐渐走上正轨,开心!
第13章 沈启明
今年夏季水足,梁园里的万物疯长。梁堂语平日修剪盆景花木,五婶收拾枯枝藤蔓,离开这几日,湖边水木趁机爬到岸上,多处已经拦了道。她回来后,做饭空余一直在修整园子。梁堂语经常外出,对魏浅予课业抓的愈发松,给他留下大把闲时。
茶罐领着魏浅予在梁园里翻腾够了,频频往街上跑。上街玩,很容易就被东西迷眼,茶罐看中商店里一罐花花绿绿的进口糖,魏浅予看中花鸟市场一只会学话鹩哥。
烈日骄阳,一大一小俩傻子站在无遮无拦的街中央,魏浅予看茶罐哈喇子沾满食指,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橱柜拔不下来,问:“你真喜欢那罐糖?”
茶罐连两下头,“喜欢。”
魏浅予拧巴着眉毛瞅他。从小到大,他有过求而不得但都不在吃上,小时候爱吃杏仁糖,一直到十岁枕头底下都压着。他觉着,一个孩子如果连口腹之欲都的不到满足,就太可怜了,又想起先前月夜里那“两块奶糖”的恩惠。
魏浅予踌躇了瞬,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拿钱,回来给你买。”
“不行。”茶罐屁股往后坐坠拉他,生怕将人放跑,急匆匆说:“我妈不让跟梁先生要钱。”
“谁要花梁先生的钱了。”魏浅予被他把领口扯下来了,往上提着说:“花别人钱,那是没出息,我花我自己的。”
茶罐说:“你没有钱,你衣服还是梁先生给你买的。”
魏浅予:“……”无形的天真最致命。
“我有钱,有很多钱。”他十分要面子地说:“我的钱都存在一个地方,先前只是没拿出来。”
“那你现在能拿出来了?”
“对啊。”魏浅予说:“等我拿出钱,我不仅给你买糖,还买沾红糖浆的桂花糕,你吃不吃。”
茶罐忙说“吃!你不能骗我的!”
魏浅予心说一块桂花糕我真不至于,鄙薄撇了下嘴,伸出手指,“不信我们拉勾,骗人的是小狗。”
从花埠里往南数三条的街叫书院亭,乌昌的书院亭好似北京的琉璃厂,是一条主要经营古玩字画、笔墨纸砚和金石玉器的文化街。
魏浅予带着茶罐,径直去了最中央那家乌木金匾的画廊,匾上是草圣张旭墨宝“聆染堂”三字,气势磅礴、沉雄高古。
在画坛上,提起某个画家或许有人不知,但提起传统颜料,无论是谁都认百年研砂的沈家,都知道遍布全国的“聆染堂”。
古往今来,因南北气候景致差异,形成诸多不同风格画派。但画分流派,颜料不分,无论什么风格的创作,都离不开颜色,即便是梁堂语的“六枯山水”,也得“聆染堂”的一品松烟墨才最出效果。
魏浅予领着茶罐进门,店内大堂宽阔亮堂,装修古雅,墙上挂了裱在镜框里的字画,卷轴的都摆在门两侧多宝格上,除此之外还有收来的玉器古玩。
魏浅予瞅了两眼,想拿点东西回去给他师兄,看有个和田玉扳指不错。但那是个清朝的老物件,血丝沁进玉里,又觉煞气太重,不适合他小白兔一样的师兄。
他拉着茶罐往里走,正对门的柜台后整堵红木墙非常气派,七乘七的整齐划分成四十九个大小相同的抽屉,刻颜料名的黄铜片在顶上几十盏厅灯照下泛着光,茶罐眼睛忙着张望两边玻璃罩柜里陈着五颜六色的矿物颜料原石。
门面依旧,但店内客流已经没有三十年前的辉煌,台前只有一个留花白须的老头子在挑朱砂。
“左边这份,是二等品,中边这份是一等品,最右边这份是特等品。”伙计从左到右指过去,“加两块,加二十。”
颜料行当里说的加两块,加二十,都是一克的价格,大幅重彩画作耗费几百克都是有的。
老头犹豫不决,拄着拐杖在面前三份不同成色的朱砂来来回回的扫视,想买好的,却又舍不得。
魏浅予站在他身后,歪头看了眼,眉头略微皱起。
“老先生。”他在老人纠结时冷不丁插话,“买二等品一样使,看画的多是外行人,看不出差别的。”
老头和伙计一起看向他,见是个又黑又瘦的孩子,只当是多嘴淘气的,都没理。
“研砂好坏就在水飞的精纯,小幅工笔用色纯,明艳,大幅画作用纯色,造价太高,控制不好,就俗了。”
他这话一半真一半假,只是听着内行,要梁堂语来辩,根本站不住脚。但老头也不是什么太专业的人,不然不会被伙计拿着“假货”驴。大多数人只知道特等朱砂闪细金,只凭这点鉴别真伪——这伙计就是拿掺了细金沫的一等充特等卖。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这不是你来玩的地方。”伙计看他得砸买卖,不耐烦的要赶人。
魏浅予从老人身后走到前边,手臂搭在柜台上,镯子碰实木柜面发出哐当一声。伙计盯着那油润的和田玉镯子,霎时间哑了炮。
老头最终听了魏浅予的话,买了两百克最便宜的朱砂,伙计又殷勤的多送了两克。
老头走了,茶罐仰起头,看他小叔站在台前,背着光,眼角下压紧盯着柜台后的伙计。
外边街上潮水一样的人声,反衬得店内异常安静。
魏浅予手腕一抬又一压,和田玉镯子撞在柜台上,台面摆着的三份还没来得起收起来的朱砂粉震起飞沫,混在一起全废了。
“砰——”
茶罐和伙计同时被惊得一个哆嗦。
魏浅予问:“哪个是特等品?”
特等朱砂昂贵,目前只有沈聆染和他爸能研,只有北京总店有,分店要是有人找,得现写条子印章申请调。
聆染堂卖出去的每一份特等朱砂上,都印着他或是他爸的私章。
伙计低着头,不敢说话。镯子叫百岁和田黄,是沈家作为“信物”代代传下来的,谁戴着,谁就是掌权人。
这边疾言厉色,门口进来一个男人,见店内站着的人先是一怔,熟悉的背影,熟悉的气焰,有点不敢认的试探叫了声。
“小叔?”
魏浅予回头,眉头正皱着,面色严厉。
“真的是你啊小叔。”沈启明把行李箱扔在原地,三步并两次上前把他打量个遍,吃惊问:“你怎么把头发剪了?”
茶罐牵着魏浅予的手的紧了紧,局促看着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看起来跟他小叔一样大”却跟他一样喊“小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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