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满说:“小师弟不仅人俊嘴也甜,这顿饭哥请你吃,不用结了。”
魏浅予:“???”有点懵的看向他师兄——他能靠脸换饭吃了。
梁堂语看老满盯着他“俊俏”的师弟笑的没好意。
“不结账别杵在这里挡路。”
他没好气地把人拉到身后,抽出钱夹子点票,对老满说:“不用你请,他有师兄。”
“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满见他挡的严实自己连根头发丝都看不着了,目光飘回到梁堂语棺材板一样的脸上揶揄,“护那么快,活像怕人拐你小媳妇。”
他是个生意人,嘴大吃八方,话扔地上就是图一笑,谁都不会真往心里去。可魏浅予听着,脸又要烧,眼观鼻鼻观心挪开目光瞅像柜台上榫接的房梁。他以前能用这些话臊梁堂语,最近不知怎么开不了口,不仅开不了口,别人说他还得脸红,当真是奇哉怪哉。
他飘忽了视线,梁堂语却感觉身后人在紧盯,让人不怎么自在,冷声道:“有屁就放。”
老满指着他对他身后魏浅予说:“你看你师兄,骂人脏话,这是大画家能干出来的事吗?”
魏浅予不装聋了,从梁堂语身后歪出头,一咧嘴,“师兄骂的对,师兄骂的好。”
“……”
老满拿这对穿同条裤子的师兄弟没辙,拐了话题说正事,“前天我把隔壁卖石榴汁的铺子盘下来,打通以后准备做包间。”
梁堂语心想难怪刚才在二楼看见东墙用辋川十景红木屏风挡了起来,原来已经凿穿了。
老满人精,目光长远,别家店赶潮流的弄什么外国玩意儿时他反其道而行,开始雕廊画栋架多宝格,摆出古玩挂字画应景,几年来一点点把食味居改的相当风雅,吸引中国游客同时还借旅游的梯子招引外国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老满说:“我定了黄花梨木扣板雕的回字纹,把墙都做好了,就是主位空落落的少点东西,你那画金贵,我买不起。看在我给咱师弟炖了桌好羊肉份上,给我写两幅字添门面呗。”
梁堂语问:“你是他哪门子的师兄?”
他为了这声师兄的可是差点把梁园给拆了,这人请顿羊肉就想捡便宜,算盘真响。
“我不是,我不是成了吧。”
老满没成想他会抓着“咱师弟”这仨字较真,反常的“小家子气”。
“那梁大师,这字你写还是不写?”
“你别给我戴高帽,我受不住。”梁堂语说:“你想要,改天给你写两幅送来就是。”
老满就等着这话,“别改天了。”
他从柜台后绕出,拉梁堂语胳膊往藏蓝门帘后的里堂走,“纸笔都备好了,上次那章子我还没还你,正好你盖完领走,我不给你收拾了,这里人多手杂的,万一丢了怪让人心疼。”
服务员在边上为他们掀门帘,魏浅予跟在俩人身后进里堂,心想老满之前扣梁堂语章时大概就已经做好要字的准备了,只不过今儿这邀请还是过于迫切。
灵芝画案上早已铺开宣纸摆好笔,老满对他的那套文房四宝甚是得意,“诸葛笔、廷圭墨、澄心堂纸、龙尾砚……这都是古董,老梁,使得不?”
魏浅予明白了,这套东西摆在这里不是为了用,是为了“听捧”,他们是老满找来的“捧客”。“卖玉需遇识玉人”,好东西当然也得懂行的来赏来夸听着才舒坦,照规矩他们此时应当给足老满面子吹捧这些“稀罕物”,然——梁堂语偏是个不懂规矩的,眼眸半垂,拎起他口中的汝窑蟹爪纹陶瓷水滴添水研磨,“使得。”
魏浅予说了句“哦”后跳上另一张画案坐着等他师兄,眼见老满短暂卡壳后目瞪口呆地看梁堂语竟真用起了那套宝贝,紧盯那块“延圭墨”肉疼的眼珠快掉出来了。
他不喜欢被人摆弄,尽管没有恶意,没忍住多嘴,“你这一桌子都是假货心疼个什么劲?”
“你胡说八道。”
老满虽然不恼,只笃定道:“我这都是从“六品斋”买的,有鉴定证书,不会假。”
“你要鉴定证书?”
魏浅予嗤笑朝他一伸手说:“十块钱我给你三十张,想要什么样儿的都造。”
老满听他大言不惭,觉着自己跟没见过世面的小孩说不通,看向梁堂语,指望他帮去辩解一二,毕竟“六品斋”是梁家产业。
梁堂语手腕往下压,笔锋切进宣纸里便不说话了——他二叔这几年真货假货一起卖,六品堂的名声早已败完,大厦将倾坑的就只有老熟人。
梁堂语提按运笔,过了许久,“这些东西,一会儿用完我按价收回去,以后别在六品斋买东西了。”
他说这话时候脸上依旧没有表情,魏浅予却看出他师兄平静之下那些不能述诸于口的悲伤。
先前他搅过聆染堂的买卖,没有什么比亲手鉴自家假货更让人难受。
他后悔自己图一时之快点破,把梁堂语送上为难境地。
第27章 尾巴是身上的骨头
房中突然安静,隔厅吃饭的人声隐隐传来。梁堂语的话中已经隐喻了答案——这些东西就是假的。
老满怔愣半晌才勉强回神,视线掠过自己那堆宝贝又左右扫视沉默的师兄弟俩,哈哈一笑打破这僵化气氛。
“收什么收,又不是什么大钱,这第一次买的假货我得留着长个记性,卖给你了,以后准得吃个更大的教训。”
他这话不计较的话扔出来,没有人接就尴尬了,但梁堂语显然不会说话。魏浅予半开玩笑道:“要不你把你库里东西拿出来我都给你鉴别鉴别,不收钱。”
“你可饶了我吧。”
老满捂着胸口痛心疾首,“我有心脏病。”
一通胡扯又把气氛拉回来,梁堂语一气呵成写完两幅字,老满也不知是不是真懂,竖起大拇指就夸,“看看这气韵,看看这筋骨,大师风范!师弟,你可得跟师兄好好学!”
梁堂语落好款,从丝绒袋里拎出章子,打开印泥盖就要蘸。刚被假货欺骗神经正紧绷的老满先他一步捞到眼前,盯着变色的印泥狐疑说:“这玩意儿怎么还长毛!不会又是假货吧,我可是在聆染堂买的!”
“……”
魏浅予心说报应这么快吗?
“你给我看看。”
有了“鉴假”老满不再小瞧他,把瓷盒递到他掌心。印泥表面长了一层厚厚灰色霉毛,魏浅予用指甲刮掉一块,露出底下鲜艳的朱砂色——是聆染堂的三品印泥。
魏浅予没着急说,有上次一等朱砂充特等的前车之鉴,他试探问:“特等?”
老满嘿嘿一笑,“那多贵,三等。”
“哦。”
魏浅予放下心,递回去说:“没事,受潮了,找块纸擦擦滴两滴蓖麻油搅开不影响用,以后注意避潮存放,也别暴晒,存个十年二十年不成问题。”
老满听他这么说就放下心,接了盒子去找纸,出门前不忘夸,“师弟你年纪虽然小知道的可不少,厉害!”
魏浅予没说话,接着窗口投来的阳光掀开眼皮瞥他师兄。
他从不想刻意隐瞒什么,用魏浅予这个名字也是不想“沈聆染”招摇。有关自己和家里的事情如果梁堂语问起他一定实话实说,是骂是赶都能受着。可他师兄从不问,这就难免让人猜疑,对方是否已经全都知道了。
他看向梁堂语同时梁堂语也正侧脸看他,短暂对视又都不约而同挪开了眼——此刻他们心里都皆藏着无法言说的秘密。
休息天的饭点能一到下午三点,四方胡同里人挨着人热热闹闹。梁堂语后来执意取了件真品汝窑青釉莲瓣送给老满。
魏浅予把这事揽在自己身上,觉着是他多嘴才害师兄丢了那只碗,怕怪他,又怕不怪他。从出门开始跟在梁堂语身后低着头闷声不言,走了会儿蓦然撞上了前边停下人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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