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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聆诉堂前语(43)

作者:相与步于中庭 时间:2023-03-03 10:00:45 标签:甜宠 年上 年代文

  下刀如下笔,魏浅予心思重,又好爱阳刻,每次都用刀尖一点点磨蹭着抠,印章线条纤韧规整,却并不干脆果敢。来了这么久,第一次刻出这么漂亮的印。

  任何人夸奖都不如他师兄一句“有意思”让人听着高兴,魏浅予脸上带笑,站起来抖落掉在裤子上的石粉,随意似地说:“师兄喜欢,就送给师兄了。”

  梁堂语把章子转正,端详上边的四个字,没答应也没拒接,章子被搁在案头。过了半晌,他说:“明天继续去师父那里学皴法,今晚要早些睡。”

  这话题转的生硬,魏浅予正在清扫工具台,随口应了声“哦”。

  风从敞开的门灌进来,凉凉的。

  第二天魏浅予跟梁堂语去了聂瞎子家里学皴法,聂瞎子这次备好了纸磨,铺在大平桌上一式两份教着行笔,梁堂语学的专心,魏浅予总忍不住去瞅他师兄,心猿意马,思绪飘摇,下笔也少了力度,引得聂瞎子抽两口烟就得用烟杆去敲他桌子提醒要专心。

  临近中午时候梁堂语去艺专教课,魏浅予在聂瞎子家帮忙做饭。聂瞎子围在灶前洗米下锅,他蹲在灶下戴着手套添柴烧火,手套还是他师兄送的那双大红色的,虽然一直嫌土,但一直戴着。

  聂瞎子炒了荤菜闷上饭,拖过小马扎跟魏浅予一起坐在灶前,刚点上烟袋,就被揪着烟杆抽出来摁在地上磕灭。

  “你要是想多受我两年孝敬,就少抽点。”

  聂瞎子抽回自己的烟枪,却没有再点,“三年五载的,还死不了。”

  魏浅予从兜里掏出昨天梁堂语买的糖来给他吃,爷俩吃着糖,灶下的火烤的暖烘烘的。

  “予崽。”聂瞎子沉默许久后才道:“你不是学雨毛皴的料。”

  雨毛皴要下笔果断,才能细且有力,笔法有钢针般穿金裂石。魏浅予虽表面看着洒脱不羁,其实心里弯弯绕绕,牵挂也多,这些东西都阻碍着他。

  魏浅予也不辩驳,拿着树枝挑灶膛里熊熊烈火,火光映在脸上忽明忽暗,笑着说:“我早说了,你还不信。”

  他从生下来身上就绑着聆染堂,养了十八年的手,肩上担子太沉,这辈子注定做什么事都不会轻快。

  临近傍晚时候,梁堂语还没回来,五婶前些天酿的米酒差不多到时间了要开坛。魏浅予和茶罐围过去看。陶瓷盖子一揭,薄膜一开,香喷喷甜腻腻的酒香就飘满屋子。

  茶罐要拿手抠,被五婶打了一下,用勺子舀出一点盛在碗里给他们尝,发酵过的米软糯,入口即化,醇甜又带着酒香,茶罐吃不够,五婶让他别贪嘴,吃多了要醉。

  她今晚要做桂花米酒圆子,桂花还是魏浅予帮忙采的,等梁先生回来一起吃。

  魏浅予也想等他师兄,明儿个他就要走了,今晚他有很多话要说。他要问他师兄问题,问他期不期望自己回来,如果他师兄说要,那他就竭尽所能的回到这里。

  他早早坐在荷风山馆里等着,心里想好千万般说辞,却不曾想没等回梁堂语倒是先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这时候天还没黑透,魏浅予看来者不善,绕到在廊上把人拦住,问:“二叔又来做什么?闻着我家饭熟了,掐点来的?”

  梁初实连日吃闭门羹,心里窝了一肚子火,把乌昌圈里自己能搭上话的都叫上了,没给他好脸色,问:“你不配跟我说话,梁堂语呢?”

  “我师兄还没回来。”

  魏浅予瞥过他身后七八个人,有几个面熟的但大多不认识,“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别惊动了我师兄。”

  “瞧瞧,瞧瞧。”梁初实虚点他,对着身后人说:“梁堂语不知道从哪领回来的野小子都敢做梁园的主了。”

  魏浅予想跟他吵架,又怕惹他师兄生气,梁初实撞着他肩膀领着一群人直下廊去,看样子要去书房。魏浅予见走在后边的人腋下夹了卷轴,紧了下眉绕小路去找茶罐,贴耳吩咐过后又赶回书房。

  他师兄不在,他不能让这群人撒野。

 

第43章 做你的眼睛

  梁初实是抱了破釜沉舟心思来的梁园,这些年一桩桩一件件他都在心里头记着,连日在外吃气遭罪,心里撺的陈年炮仗彻底被点着,怨恨堵在嗓子眼,一天都咽不下去,一刻钟都等不及地要来找梁堂语清算。

  当年分家,梁初实占了大头,但如今一样不剩的全从手里溜走,现在连六品斋都被沈家收购,他想继续留在店里,做个分店长混口饭吃,可沈启明一点面子都不给的将他赶出来。

  他们梁家曾经也是乌昌大户,到他爸那辈都还在收音机上接受过采访,沦落至此,他不服。他怪沈家刻薄无情,更恨梁堂语把人得罪后就不管不顾躲起来。

  这些年,他大侄子两耳不闻窗外事地龟缩在这梁园里过日子,不在乎前程,不用走动经营,可他需得养家糊口,他得为了名利奔波。

  当初说了分家后各不相干,可两个都姓梁,源自同一份血脉,祖祖辈辈传到现在的手艺,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如何能分得开?这些年,梁堂语造下的孽他背着,被沈家下落,被旁人戳脊梁骨。

  他不甘心,他发了疯,既然自己落不到好,那梁堂语也别想置身事外,大家同归于尽谁也不要沾谁的光。

  他大侄子不是被外界传的清高吗?不是能坚持走六枯山水不变革吗?呸——都装他妈的!他要不是个睁眼瞎子怎能这么安生,下贱胚子竟然踩着他赚好听的名儿。

  魏浅予傍晚在书房给章子雕边款,开了灯没关,书房四面的门都敞着,暖黄的光从雕花窗透出,像盏夜里的灯,湘夫人蹲在门口光影纵横的台阶上舔肉垫。

  杂乱脚步声从洞门传来,它叫着蹿进花坛草里没了影。

  梁初实站在边上把领来的人都客客气气让进门,回头见魏浅予站在院里,正瞅着他,脸上烦躁尽显。他冷哼一声嘲讽:“小东西,赶紧把你师兄找回来,晚了,明天乌昌可没他这号人物了。”

  魏浅予没好脾气说:“你在放什么屁,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他看着屋内人影摇晃尽是不速之客,眉头紧紧搅在一起,他明儿个就走了,还没好好跟师兄道别,还没有好好说说心里话,就来了这么一群人跟他抢师兄,看架势一时半会儿没法消停。

  梁初实以为他的烦躁是因为自己的话,紧绷的扯了下嘴角,“死鸭子嘴硬。”

  梁初实朝他不情不愿的冷嗤,心说一会儿有你受的,他进屋招呼自己请来的人在梁堂语的乌木灵芝纹茶桌前坐了,从底下拿出一小瓶金骏眉在洗过的茶具里沏上,“我们等等,他在艺专教课还没放学。”

  说完还不忘不阴不阳的加上句,“我这大侄子,旁的不行,倒是能屈能伸混饭吃。”

  他们把一张桌子围满,魏浅予进门后跟众人隔段距离靠着中间的大画案,毛毡顺着沿耷下一指,正好垫腰,动着心思揣测这次他又想作什么妖。

  茶香扑鼻,色浓汤清,一壶茶带着热气每人分了小杯,夹卷轴那人品了两口抬起头,目光朝这边扫来,问:“我见这小友面熟,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一出声,所有人都看过来。魏浅予顶着各样探寻地目光,浅浅淡淡笑。他知道这老头叫陈澄,画得一手好朱墨,前年七十大寿给沈家送了帖子,他过来走动了走动。

  “保不准的。”魏浅予并没有说破,随意道:“我好爱凑热闹,经常跟着家里人参加大展评会什么的。”

  陈澄端着小茶杯,视线从他手腕上扫过,上边只有一条穿金珠的红豆手串,问:“你爸叫什么?”

  魏浅予也不在乎他有没有认出自己,显摆似的把袖子腕上去刻意将手腕露出来,“我爸不让我在外提他的名,他从小教育我,只有街溜子才会张口闭口拿长辈出来充派头。”

  他说着,拇指捻动掌心,促狭地看向梁初实,神情揶揄,意味了然。

  梁初实闷着声灌了杯茶,用眼角恶狠狠剐他。

  没人再刨根问底,窗外的天黑透了,湘夫人在门口打了两个转,似乎是想进来又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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