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絮:“是。”
“之后,他来抢刀,我跟他争夺起来,我很慌张……”他泪流不止,“等我回过神,刀已经捅了进去。”
“他死了。”
傅律师:“所以,这是个意外,致死行为发生时,你对韩先生并没有杀意?”
沈之絮颤抖着嘴唇,说:“是。”
傅律师说:“我问完了。”
轮到检察官提问,看上去胖乎乎、有小胡子的检察官站起来,他大概盘问了沈之絮一番,沈之絮说得滴水不漏。
周念站上证人席之前,检察官慢吞吞地说:“证人是未成年人,为了保护他的隐私,将在转播中对他的外貌进行马赛克处理。”
周念知道打马赛克也没用,学校的人但凡看了视频,就知道是他。
周念在法庭在场众人的目光中走上证人席,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脸上还有稚嫩气息,还有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看上去是那么的善良可信。
傅律师:“周念,你是沈峤青的朋友,对吧?”
周念:“是。”
“你曾经还看见了韩沧先生强迫沈先生,是吧?”
“是,我还报了警。”
“案发当天,你为什么会去沈家呢?”
周念深吸一口气:“我是去还抑制药的。”
法庭的灯光明亮如昼,他站直身体,高高地抬起头,目视着前方:“我是omega,但我一直对外隐瞒我是omega这件事,案发前几天,我在沈峤青家意外提前发热,于是偷用了沈叔叔的抑制药,隐瞒下来,并未告诉他。那天是我发热期过去的第二天,我买了药,上门还药,想跟沈叔叔道歉。”
周念背对着旁观席,但他能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很多人在窃窃私语。
“当天,我在门外听见了他们的争吵声。”
“我报了警。”
“后来我找到了藏在外面的备用钥匙,开了门,看见韩先生——受害人——倒在血泊中,我很害怕,我逃走了。”
“第二天,我才在家人的陪同下承认了自己目击了命案。”
傅律师:“你当时见到的沈之絮是什么样子呢?看上去是有预谋的吗?”
“不。”周念摇头,“我觉得沈叔叔不是有预谋的,而且,他不知道他的药被我拿的,也不可能提前知道我会在那天上门,一切就是意外。”
轮到检察官提问:“周念,你当时在门外,有具体听见他们说了什么吗?”
周念:“没听清。对不起,我太慌张的。”周念说完,静默了一下,其实他隐隐约约有听见一些声音,但他不知为何,一时间回想不起来,仿佛潜意识中有什么在阻止他回忆。
检察官又问:“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吗?”
周念犹豫了下,还是摇头:“隔着门,我真的没听见。”
检察官说:“你说沈之絮不知道你拿走抑制药,你确定吗?有哪个omega在发热期前会不检查自己的抑制药还有没有呢?”
沈之絮着急地插嘴了一句,说:“我真不知道。就算事后发现,我也只会觉得是韩沧拿走的啊。我就不知道周念是omega。”
法官敲了一下锤子:“噤声。”
周念一看沈叔叔这幅样子,更相信他了,说:“我就不检查。”
他气愤倔强地说:“你又不是omega,你是alpha,你没办法站在omega的角度考虑,请不要说你自以为是的判断!”
检察官皱了皱眉,像是安抚他地说:“小朋友,冷静点,不要生气,仔细想想。”
“我没有轻视你的意思。只是,我想得到更准确的真相。”
“你真的确定沈之絮一定不知道被你拿走了抑制药吗?”
周念抿了抿嘴唇,更正了一下,说:“我不是自己拿的,我是让沈峤青帮我拿的,之前我要买抑制药就是让他帮我买的。”
检察官:“你为什么会让他帮你买药?”
周念:“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只有他知道我是omega,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就让他偷偷给我买药。”
周念渐渐感觉好像有点不妙。
检察官忽地问:“只是好朋友吗?而不是恋人吗?”
像是一记重锤敲在周念的脑袋上,他被震得哑了,手足无措地看着检察官,脸色先是变得煞白,随即涨得通红。
检察官说:“你跟沈峤青是恋人吧?”
周念不像以前一样直接被吓得说实话,他说:“我们是同学,是朋友。”
检察官拿出证据:“但我是我去询问了你的同学,还有沈家附近的邻居,有不少人认识你呢,他们都说你们看上去像是恋人,会牵手,会接吻。”
周念深吸一口气,卡在胸口,吐不出来,快窒息了,他咬紧嘴唇,咬破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在他的唇齿间弥散开来。
他听见背后响起大哥生气的声音:“够了吗?他还是个未成年人!”
周念差点没哭起来。
检察官说:“鉴于这位证人跟嫌疑人家属关系匪浅,请法官考虑他的证词的可信度,以及用于参考沈之絮是否故意不服用抑制剂诱导alpha性犯罪的可能性。”
周念完全慌了。
怎么办?怎么办?
之后的事在周念脑子里很混乱,沈叔叔哭得很厉害,哭得周念特别愧疚。
都怪他拿走了抑制药。
他这个始作俑者,却连作证都做不到。
一个无辜的可怜的omega要入狱了吗?
沈叔叔被押走之前没有再哭了,对他说:“周念,不怪你,不怪你,你不要自责。你别管了。”
罪恶感化成一刀,捅在他的心上。
沈峤青走过来,像是要对他说什么。
但是周念被大哥揽着肩膀,半保护着带走了,沈峤青追上来,此时,旁边的人都挤了过来,像是一个浪潮,把沈峤青拍开了。
沈峤青在他后面心急如焚地喊:“周念!周念!”
周念想回头看他一眼。
大哥按住他的肩膀:“念念,别理他。不能作证就算了,别管了,你已经尽力了。”
他已经尽力了吗?
周念无法说服自己。
他走出法院。
转眼又到了暮春。
太阳炽热的炫目,辣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法院外围着一群扛着长枪短炮的媒体人,一见他走出来,就在疯狂地拍他,上来就把话筒往他脸上戳:“听说是你拿走了沈之絮的抑制剂是吗?”
“但是证词没有被采用?”
“你觉得沈之絮是故意的吗?”
“是你在和沈之絮的儿子谈恋爱是吗?”
周念低着头,像是个犯人。
周尧飞快地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弟弟的头上,把他裹住,一边推开人群,说:“我弟弟有隐私权,你们没有权利质问他,请让开!……不要拉拉扯扯!我会告你伤人!”
他拉着周念往停车场走。
而被大哥保护起来的周念现在满脸通红,不是被晒的,是羞耻的,他前所未有的羞耻。
他深深低着头,被人推开撞去,却一个都看不见,只能看见错乱的脚步。
不知不觉走到了车旁。
大哥直接按着他的头,把他塞进了副驾驶座。
然后大哥绕到另一边上车。
周念摘下了外套,有个人在疯狂地敲他的窗户,问:“你是omega吗?是你拿走了抑制剂吗?”
隔着窗户,声音听上去像是假的一样。
周念听见大哥上车了,但他没转过头,他看见沈峤青站在人群的最后面,像是被世界遗弃了,用目光与他告别。
周念忽地想,只要他像个懦夫沉默下来,这大概就是他跟沈峤青这辈子见最后一面吧?
他怔怔的,被一股自灵魂深处涌出来的勇气驱使着,趁大哥还没锁门之前,用发抖的手打开了门。
他看见沈峤青在他走出来的时候,拼了命地要挤过来抓住他,想阻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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