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示灯在不知不觉间正好跳到预定楼层,电梯门随着提示音向两边滑开,陆野匆匆回神,咬着烟嘴刚踏出电梯大门,一抬眼的功夫,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迎面朝他走过来。
齐燕白穿戴整齐,看着像是正要出门的模样,见到陆野从电梯里出来也微微一愣,紧接着眼神骤然亮起,语气急切喊了他一声。
“野哥!”
陆野脚步一顿,下意识打量了他一眼。
这些天过去,齐燕白看起来没怎么变样,只是略微瘦了一点,大衣外套松垮垮地披在身上,显得他整个人有些单薄。
但遇见陆野这件事显然让他的心情变得不错,他眼神贪婪地在陆野身上的每一寸巡视而过,然后紧走几步迎上来,像是生怕陆野跑了一样,下意识拉住了他的手臂。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加完班了?”看得出来,齐燕白在很努力地试图避免让陆野想起不愉快的回忆,他放软了声音,尽可能耐着性子,语气自然地轻声道:“这段时间你不在家,我特别想你。”
算上今天,陆野已经有将近半个月没跟齐燕白见过面了。
半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明明已经足够快节奏生活的成年人养成新的习惯,但齐燕白身上对他的热忱好像还是一如既往,丝毫没有因这段时间的冷落而冷却下去。
走廊里昏暗安静,只有几盏夜灯亮着,陆野垂着眼跟齐燕白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近乎满溢出来的惊喜。
没人能对这么纯粹的在乎无动于衷,陆野也不能例外。他的心控制不住地软了下来,视线在齐燕白穿戴整齐的领口上一扫而过,终于没再忍下心无视他,而是摘下了嘴里的烟,轻轻嗯了一声,随口问道:“你要出门?”
“没什么事,本来是想出去走走。”齐燕白抿着唇笑了笑,说道:“但是既然你回来了,那我不去也行。”
走走?陆野突然想,齐燕白以前有半夜散步习惯吗?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陆野猛然打了个激灵,忽然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个问题——他和齐燕白之间好像产生了信任危机,以至于这样“久别重逢”的第一面,他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偶遇时的惊喜,而是想审视他的用意,猜测他是不是在撒谎。
这绝不是一个正常的反应,陆野心底一凉,忽然产生了一个极为不详的预感。
感情能在猜疑中生存吗,陆野想。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这天下所有的感情都只能建立在“信任”和“安全”的基础上,一旦缺失了其中的任何一个,那感情就成了个摇摇欲坠的空中楼阁,随时可能倾覆下来,变成一地残骸。
这个认知像是从天而降的一盆冰水,霎时间浇了陆野一个透心凉,他心里的天平被理智催动着一瞬间回落过去,几乎立刻就要分出个答案。
“燕白——”
陆野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齐燕白好像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他脸色一变,猛然上前一步,自欺欺人似地捂住了陆野的嘴,逼迫他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野哥,你听我说。”齐燕白终于顾不得粉饰太平,急切地打断他:“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这些天我也想了很多。我不敢肯定自己能跟你保证什么,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齐燕白紧盯着他的眼睛,咬着牙道:“我会听你的话的。”
说话间,齐燕白的衣袖顺着手臂滑下去一截,露出了手腕上带着的手串。
保养良好的金属在声控灯下闪着亮光,陆野的视线随着光点落在那枚转运珠上,忽然呼吸一滞,后知后觉地回想起了他当初买戒指时,曾经在珠宝柜台抽中的中下签。
那张草率而简陋的粉色签纸不偏不倚地应验了他和齐燕白的感情生活,就像冥冥中的某些指引,已经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提前给他剧透过了结局。
但是陆野的眼神黏在那枚转运珠上,脑海里却控制不住地回想起导购给他转运珠以弥补“坏运气”时曾经说过的话。
“时来运转,好事多磨。”
这八个字就像是某种魔咒,又像是某种命运的延伸,重新在陆野的心底燃起了一点微妙的勇气。
他的心突然就控制不住地软了下去,原本钢筋铁骨的部分轻巧地塌下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酸涩和不舍一股脑地从里面涌了出来,轻轻松松地盖过了刚才那种转瞬即逝的决绝。
——算了,他忽然想。
陆文玉的声音重新在耳边响起,陆野看着那枚珠子和红绳下齐燕白消瘦的手腕,又想起那句“好事多磨”,忽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齐燕白刚刚究竟是不是要下楼去散步,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其实陆野明白,他或许只是需要一个寄托,来给自己的舍不得找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现在这个寄托出现了,于是他心里那杆摇摇摆摆的天平终于被添上了最后一枚砝码,控制不住地向一侧倾斜而去。
齐燕白确实不知道什么叫信任和坦诚,但好在他说谎的水平也不高明,再加上陆野有着丰富的“再教育”经验,总能“教”他说出实话来。
责任就责任,风险就风险吧,陆野忽然想,反正是齐燕白自己说他会听话的。
困扰了他十多个日日夜夜的问题终于在这一瞬间尘埃落定,陆野的心里一松,眼神收束成一线,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他看着齐燕白手腕上的那串转运珠,决定再给齐燕白和自己一个“柳暗花明”的机会。
第70章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喜欢?”
过道的声控灯因为长时间安静而重新熄灭,黑暗降临的一瞬间,陆野才像是从那种出神的状态里匆匆回神,伸手握住了齐燕白的手腕。
冰凉的转运珠在他手心一擦而过,陆野留恋似地用拇指拨动了一下那枚珠子,温热的指腹不小心擦过齐燕白的腕骨,留下了一点若有似无的触感。
齐燕白被这种久别重逢的亲近搞得心猿意马,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几乎能听见自己胸腔里骤然加快的心跳声。
半个月以来,这是陆野第一次态度松动,齐燕白又惊又喜,不敢错过这个机会,于是趁热打铁,立马放轻了声音,服软似地叫了他一声。
“野哥——”
陆野轻轻嗯了一声当做回应,顺手摩挲了一下齐燕白手腕上的红绳,然后放开他的手腕,往后退了一步。
温热而熟悉的触感重新消失,凉风顺着两人之间的缝隙灌了进来,齐燕白心里一慌,下意识就想追过去,但还没迈开步子,就被陆野抬手打断了。
下一秒,空气中响起一声金属摩擦的轻响,紧接着亮起一点火光——是陆野点了一根烟。
“你刚才说,会听我的话?”陆野的声音听起来情绪难辨,只是微微有点哑:“怎么听?”
“怎么都可以,你喜欢什么样,我们就怎么相处。”齐燕白很快说:“你不喜欢我骗你,我以后不会骗了,你不喜欢我监视你,我以后也可以不再做这种事——只要我能时时刻刻知道你在哪就好。”
时时刻刻,陆野咂摸了一下这个言外之意,忍不住挑了挑眉,心说齐燕白骨子里果然是个披着羊皮的小狼崽子,嘴上服软得这么痛快,实际上真是一点亏也不肯吃。
抛开“齐老师”的滤镜之后,陆野忽然发现齐燕白的小心思其实很好懂,但他“好心”地没拆穿对方,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背靠着墙面抽了口烟,语气模棱两可地说:“那你不累吗?”
“什么?”齐燕白没听懂。
“你之前说,监视我是为了怕我离开你,是因为你觉得不安,觉得害怕——”陆野说:“现在如果让你不听不看不关注,你难道不觉得难受?”
齐燕白:“……”
齐燕白张了张口,确实被陆野问住了。
陆野的问题一针见血,确实戳中了他们俩之间最核心的问题——齐燕白知道自己不是个“知错就改”的人,哪怕他今天跟陆野保证得再诚恳,再真心实意,等过了这段“危险期”,他或许还是会因为说不清的大事小情蠢蠢欲动。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