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说不清信了没信,提醒他:“这带很乱的,你和你弟弟这样的长相,是会被拉去陪酒的。”
她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指尖燃烧的劣质烟的味道很呛,但姜漾出于礼貌,没有躲。
“别不信呢,有些男人就是有那种癖好的。”她说。
姜漾听着好玩,装没听懂,又假装懵懂地问:“哪种癖好?”
“哎呀,”女人仿佛难以开口,但又看姜漾诚心发问,斟酌了许久用词,才小声说:“就是那个嘛,男人和男人,同性恋呀。”
不要说路港这样小的地方了,姜漾在深圳时也不是没听过这种同性恋见不得人的言论。他只把自己的取向和姜知呈说了,向来开明的姜教授一个星期没和他说话。
姜漾觉得没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对同性恋的正确态度,和女人道了谢,又在她的店里买了一顶鸭舌帽,揉乱头发后戴上,将帽檐压得很低。
阳光的温度渐渐高了,风变得粘稠,带着细微的热浪。
又和邓蓁蓁联系了几个来回,手机电量见底,两边都没找到人,程序上的红点也没再动过,卖鸭舌帽女人的话悬在姜漾耳边,天气越热越响,越热越想。
姜漾每经过一间开着门的屋子都会往里瞟一眼,待女人的话就快要彻底搅乱心神的时刻,他往一间跳舞娱乐厅里看,真的见到了一张与方庭很相似的脸。
一群人坐在卡座里,正对着门,方庭在他们中间。
更靠后一些的位置是一个很高的舞台,比邓蓁蓁酒吧里的要高出一半不止,上面钉着三根钢管,五个穿着暴露的女郎轮流在那些钢管上流连,扭动腰肢。
原本想给邓蓁蓁发一句“找到了”,但姜漾手机刚打开,社交软件的图标都还没戳进去,那百分之一的电量瞬间归零,手机发出一声尾调低落的音效,就躺在姜漾手上彻底成为了暂时的废品。
姜漾做无用功地按了两下开机键,也知道打不开,不看屏幕,就走进了娱乐厅里。
首先听到的是污言秽语——
“弟弟,来找妈妈呀,这么多好看的跳舞的姐姐,你选一个当妈妈呀。”
“这些跳舞姐姐不好吗,胸/这么大呢,不比你妈妈更有奶/吃嘛。”
姜漾人都没看清,但那些嘲哳的声音从混沌又油汪汪的喉咙里发出来,确实让人恶心。
由于空间狭小,方庭不得不挨着那些男人们坐,他东倒西歪,双臂却还是撑直了,双手握成拳放在膝盖上。
他被灌了酒,面色潮红,牙齿咬着发白的下唇。
不管怎么样,人还活着就好。
“方庭,”姜漾清清嗓子,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叫了他,毫不怯场地对他伸出手,“回去了。”
“哪位啊?”贴着方庭坐着的那个明显不高兴了,拖着声音问。
姜漾的视线被帽檐遮挡了大半,半就不就地看他一眼,说:“方庭的哥哥,我来接他回家。”
那个大老粗看了方庭一会儿,但手还握着他一侧的腰,没有放。
和这种人打交道不在姜漾的能力范围内,他们一看就不怎么讲道理。
姜漾怕倒不是很怕,最多觉得有点棘手,两三步走过去,伸手拉住方庭的手腕,将他带到身边。
方庭喝太多酒站不稳,几乎整个人都贴着姜漾站,下巴搁在姜漾肩膀上。
“多谢照顾,走了。”姜漾很快地说完,不欲停留,转身要走。
“等下——”
果然没那么顺利,姜漾转身,那人握着方庭腰的手空了,于是它攀上了姜漾的手臂,黏糊糊的,像是兴奋的汗液,很热,带着酒的臭味。
柳里路娱乐厅里一般没什么好酒,大多廉价,弄不好还有假酒混迹于市,一个不注意喝到灵魂吊销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姜漾看到卡座中间摆的那张桌上,有瓶开了盖的白酒,五粮液。
转头看看方庭的动静,大约是拜这好酒所赐了,姜漾无言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暂时没要酒钱,伸出手来想掀姜漾的帽子,调笑又暧昧地说:“室内戴帽子做什么。”
姜漾听出他想让自己当第二个方庭,又或许是压根就没打算放过他们俩,买一送一全都收入囊中,于是头一偏,避开了。
但那人高壮,姜漾身边还拖着个醉鬼,身手也不敏捷,男人反手往姜漾的头顶上一扣,帽子便掉了下来。
“唷!”身后有人叫道:“阿珧!今天运气好啊。”
阿珧没理后面乱叫的人,眯着眼睛看姜漾的脸,然后很没礼貌地一路往下,看腰看胯看腿看屁股。
姜漾自己带来的衣服就一套,天气热了也穿不了,因此身上常常套着陈木潮早年小了的衣服,只是对姜漾来说还是很大。
白T恤松松地拢住腰身,姜漾退开一步,或是再动一下,那宽出来的大半截衣摆就柔软地荡出褶皱,再回归平整。
“小帅哥,喝一杯再走?”抓住姜漾的那只手没有放开,问句都不带意见地咨询。
托林昂的福,姜漾对这玩意儿现在是一万个避之不及,但换种角度思考,这东西让他短暂地捕捉到了陈木潮难得的情绪碎裂。
“不喝了,回去打弟弟。”姜漾有鼻子有眼地胡乱掰扯,试图把胳膊抽出来,但毫无疑问地,又是失败。
姜漾不耐烦有点上脸了,他比方庭高大,右手手指动了动,突然被塞进手心个什么东西,手感十分熟悉。
方庭灼热的吐息喷洒在姜漾耳边,低着头,不愿让阿珧看到他一张一合与姜漾说小声话的嘴唇,轻声说:“是刀。”
“蝴蝶刀。”
姜漾舔了舔嘴角。
是刀,不久前握在他手上,穿过姜哲驰皮肤与血肉,感受到肋骨阻力的刀。
第34章 暴戾成性
姜漾举起手臂,正好卡在回旋开刃的瞬间。
他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但这种将伤害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令他着迷。
他想到自己刚练刀的那段时间。
姜漾练这个不是小学男生为了耍帅而抛着随意地玩一玩,他找了视频教程,研究清楚构造后就开始学着视频里的动作真正上手。
被双面刀刃无数次划到皮开肉绽时,他想的是,能不能有一天用这把刀漂亮地切割开姜哲驰的肚子,再将肠子挑在刀尖拖出来,切成一段一段。
那样的话,代绮能不能不要每天偷偷地哭了,晚上哭完第二天阴沉着脸还要来督促他念书学习,真的很烦。
抱着这样的理想信念,姜漾在大学时搬了出去,住在J大周边的单人公寓里,只有周末回家。
但就算这样,就算每周只有一个或两个夜晚回归家庭,他们却并没有放过他,只要是代绮和姜哲驰一起出现的场合,争吵和打骂都不绝于耳。
因此,姜漾的公寓每周都有人上门,每次都会送来一只开了洞的牛皮纸箱。
没人知道里面是什么,只有姜漾知道。
那是用来体验刀片切割肉体的实验用小白鼠。
重新握住刀,姜漾发现这段时间自己大约真的是在陈木潮面前装乖上瘾,他都快忘了,自己到底是不是无意将水果刀捅进姜哲驰的小腹,他对陈木潮说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捅到了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杜撰。
刀片刺入肉体太快,姜漾没体验出什么感觉,便被无法忽视的快感冲地睁不开眼。
所以,每一次接触到有关姜哲驰时的颤抖,眼泪,战栗,都不是害怕,也完全不需要陈木潮安慰。
眼泪?眼泪也在叫嚣,说你看你看,姜哲驰这个愚蠢的烂人,送上门来任你砍杀,感动吗,激动吗,快点动手,他和你卫生间里那些被无辜刺死的小白鼠没有什么不同。
低落?低落当然也有,体内仅剩的一点点善心大发,由姜漾本人唾弃姜漾本人,说你是不是变态,疯子,我看需要去精神病院治疗的是你才对吧。
然后姜漾逃离那里,那间满是生灵冤魂的方寸之地,他没有带刀,到了路港,又遇到许许多多的人。
那些人都快让姜漾忘记他原来是个什么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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