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多人都往他跟前凑,问他还记不记得他们是谁,陈木潮面无表情,说:“不认识。”
陈木潮拿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但范临毕竟和陈木潮朝夕相处了大部分高中的时间,对陈木潮有所了解,立刻明白了他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你羞辱谁呢!”范临跳起来给了他一拳,完全没有老同学见面的局促,但过了几秒,他自己又冷静下来。
语气也轻了:“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有多久。
高三那年在医院里不欢而散以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硬要给“好久”加上一个具象化的体现,是十四年。
十四个圣诞节。
陈木潮的生活仿佛一潭死水,除了春节会帮周颖月包几个饺子,其他时间的娱乐活动几乎没有,连去岳山看陈志和周思妍都随心所欲,不挑在忌日专门去。
陈木潮弯了弯眼睛:“好久不见。”
范临正经不过三秒,挠了挠头,说你怎么一点都不变啊。
“我一下就认出你了,你怎么该长什么样还长什么样。”他看起来有些忿忿不平。
陈木潮上下打量他一番,“你也没怎么变。”
范临嘿嘿一笑,说他现在当了警察,平时的运动量很充分地保持了,所以身材维持地还不错。
有一方引导话题,另一方就逃不过陈述的命运,果然,陈木潮看到范临换上了大约是有些小心的表情,问他最近怎么样,在做什么事。
陈木潮不痛不痒地回答,重复适才在夏奕婚宴上给李正骐的答案。
“噢……”范临听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和高谈阔论的李正骐形成巨大反差,好像大街上拉个谁过来,他们的职业都是卖鱼卖虾,卖水卖菜。
“那,那生活还顺利吧?”
陈木潮觉得其实范临想问的是他身上的债务解决得如何了,但没有戳破,说:“还可以。”
范临看起来松了一口气,说那就好。
“你都不知道,”他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我这次回来是参加同学会的,以前我们班那些人说你什么的都有。”
范临看起来不是会在背后乱说话的人,陈木潮诧异地问,都说了他什么。
“说你被仇家秘密弄死了,说你为了逃债出国了,还说你被富婆包养了,债务早就还清了。”范临摊摊手。
“……”
这都什么跟什么,他自己怎么不知道他的人生阅历变得如此丰富。
陈木潮无言地低下头,踢飞路边一颗细小的石子。
“不过我没想到你现在去当了警察,”陈木潮抱着胳膊转移话题,“我还以为你会去继承家业。”
“大学报了警校,我父母一开始确实是不同意的。”
范临实话实说道:“读的刑侦,是会有点危险。”
陈木潮目光沉沉地看向他,而范临也像是心灵有感应一般,不再开口,等着陈木潮发问。
夜风吹过他们的耳垂,陈木潮额前的碎发被吹起,范临没有喝酒,或许是闻到陈木潮身上的酒的气味,也有些恍惚。
他在什么地方见过陈木潮这个样子。
路港一中的篮球场,陈木潮不情不愿地上场,投入最后一分后喘着气,无视周遭的欢呼和掌声,朝范临扔来一瓶矿泉水。
然后风吹起来。
“范言,她最近还好吗?”陈木潮问出来,然后打碎范临的幻想。
第54章 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最近还好吗”是一个发散性很强的问题。
取决于回答者的回复意愿,下限低至“挺好的”,“还不错”这样笼统听不出具体信息的敷衍,上限则可以延申至感情秘闻,婚姻家庭,生活态度等私人的具体事件。
陈木潮并不是想要知道范言私人的具体事件,范临就算敷衍他也没关系。
但无论如何,范言是为了他受了苦难,就算愧疚很少,站在一些难以明说的关系的角度,陈木潮希望她过得好。
范临思索一会儿,看起来在犹豫要不要告诉陈木潮有关范言的事情。
只是他没想多久,便对陈木潮说:“现在没什么不好的,家里的公司是她在管。”
又告诉陈木潮:“做得很不错。”接着露出一个大约是让他放心的宽慰般的笑。
好像是在用范言现在过得很好这个事实在对陈木潮说“你不要自责”。
但陈木潮就乐意给自己找不痛快,或许又是根本不感到愧疚,接着问他:“她手怎么样?”
当年送范言去医院的时候陈木潮看过她的伤口,很深也很长,出血量非常大,要是没有她挡的那一下,陈木潮可能早已经没办法站在这里和范临重逢。
范临很没办法地看着他,但还是把真实情况告诉他:“伤得太深,右手留下后遗症了,现在左手用得比较多,生活也没什么影响。”
陈木潮和范临才聊了几句话,范临就话里话外全是安慰他,照顾他的情绪,不知是不是因为做了人民警察,上了很多受害者心理安抚的课程,确实和那个在医院里一见到他就给他一拳的大男孩不一样了。
“现在用右手写字或者拿重物还是会手疼,所以当年高考复读了一年。”范临叹了口气,很无奈地说:“本来同学会也邀请她来的,她工作太忙,腾不出时间。”
陈木潮有点好笑,问他:“你难道不忙?我以为你也会没时间。”
“这不是手机全天都开着吗,”范临摊了摊手,“我来吃个晚饭,马上就走了,反正我也喝不了酒,就没跟他们再续。”
陈木潮只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那场事故太惊天动地,连带着整个高中都找不出什么还记得的美好回忆,他没什么接话的权利。
范临也安静下来,沉默是陈木潮习惯的,但不是范临习惯的。
公路上还有零零散散的轿车或电动摩托开过去,不算多安静,但都没有开先前晃到陈木潮眼睛那样亮的车大灯,因此气氛算是有些沉重的。
范临身体动了动,缓和尴尬似的,他靠近了陈木潮,用一种不符合自己身份和职业的八卦的表情问陈木潮:“你结婚了没有啊?”
陈木潮说没有,他就好像很惊讶,叫得有点大声,“三十多岁了还不结婚,我孩子都上幼儿园大班了!”
“不过范言也没结婚,”他又想起什么一样,接着想了想,用狐疑的语气说:“你们俩不会……”
“和她没关系,”陈木潮答的语速有点慢,“是我自己的原因。”
范临本来想说你自己能有什么原因,又不是无靖症也不是那个不行或者不婚主义者,就以为他是叛逆,话刚到嘴边,刚发出一个音节,顿了一下,愣愣地看着陈木潮,吞了回去。
他问:“你……你是那个啊?”
陈木潮看他一眼,“哪个?”
范临并不觉得陈木潮听不明白。
他没理陈木潮的反问句,喃喃道:“也行,也行,一直以为你直得不能再直,真没看出来你居然是gay。”
陈木潮脑袋被风吹得疼,范临现在又变得十分会察言观色,没再拉着他说些什么,只向他要了联系方式。
“好不容易再见到了,”他笑着晃了晃手机,“以后多联系吧,回见。”
陈木潮也对他笑了笑,觉得回见的可能性有点小,也没什么必要。
陈木潮走路回家,婚宴上李正骐给他灌的酒后劲很大,适才和范临说话他还能勉强保持清醒,只是反应稍慢一点,而现在他走了一路却觉得身上的味道越来越浓。
他很久不喝,酒量退步是理所当然的。陈木潮脚步有些晃地走进楼道里,声控灯在两天前坏了,物业在楼底墙边贴了公示,提醒各位住户夜间注意安全。
陈木潮现在的精力并不能支持他去过多注意自己是否踩空,是否安全,几步上了楼。
水泥台阶模糊地一节一节出现在眼前,随着视线和身体的上升,陈木潮在台阶尽头看到一双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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