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谋们聚在一块研究半天,谁也没说服谁金江大厦为什么就炸了,建议先强烈谴责了再说。
“里面有秘密。”
众人齐齐看去发声的人,视线尽头是白轩逸。一个护士正在给他胳膊上涂碘酒,另一个在更换义肢上的钢制植入片。
白轩逸似乎只是一种直觉,也许来自记忆深处,或者他就是被头疼折磨无法说话,其余人也分析不出更深的层次。两头为难。
而且乱局是乱上加乱,前方传来线报,罗刹娑的头目正在前往金江大厦,怀疑已经部署全新恐怖行动。指挥室大屏显示码头的监控画面里,从海底隧道安全脱困的白湛卿,进入一辆武装越野车中,貌似佐证了白轩逸的秘密一说。然而镜头一转,来到同一时间的尖东,消防车、救护车的声音此起彼伏,奋力穿梭在拥堵的街道上。金江大厦云中剑般矗立,车牌“HK1”银刺的标志性座驾上下来一个高挑俊美的男人,像所有没心没肺、腰缠万贯的年轻公子哥一样下个车像走电影节的红毯,的确凭外表是可以接到片约了。
哈琦本来人在机场,一副假牙都已经泡进了杯子里。航班突然取消,接着手机铃响,从何意羡那里传来的指令非常明确:何峙告诉他,父母留了一块护身的佛牌给他,就在金江大厦二期顶层的保险柜里。何峙同意他取了再一同去英国,叫你陪同。
何意羡坐车来的路上一根烟抽好几次,使劲呛咳,一次抽几口灭了,过一会想抽再点。烟有果甜味,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就像吸了鸦片。断断续续,雾低空曼舞。期间喝水的杯子掉到地上,何意羡捡起来没拿住又脱手,已经是碎了,不怕再碎。有几份文件要何意羡签字,何意羡一边字迹很小,另外一边顶天立地。哈琦见状什么也没说,还是像平常那样友好和周到。
只在到达地方以后,让何意羡亲眼见到左边的兄弟大厦已经是比萨斜塔的造型,余炸不断,浓烟滚滚,五十层以上的温度连石头都可以撞出火来。工程师坦言救不过来了,顶天了支撑半个小时,一期就会以扑倒的姿势砸向二期。
高速电梯如同时空隧道,一跃升上一百二十层。
深藏于金江大厦二期的内部,有一个金刚不坏的房间。入口安装三层障碍的生物识别系统,任何未授权的闯入都会立即触发警报。何意羡迈过去想要开锁,系统还没有录入他的脸码,却非常意外地看见了白祺琬的ID,最后一次出入记录是为纵火案发生的前一个月。哈琦两只手一起搭在身前地站着,不打算提供帮助,遑论紧随其后的样子。
何意羡挤出难受的表情。哈琦看在眼里才问:“怎么了?”
何意羡回望了望他:“里面我没去过,不怎么认识路。”
哈琦表示嫌疑之地不可往,非礼之馈更不一可受:“可以让出纳员带你转转,我就不进去了。毕竟,不到绝对必要的时候,也别把事情搞得复杂化吧?”
何意羡有一种政客的笑:“我们之间是有些误会和不愉快。但我也叫过你一声叔,算起来很多事还是我欠你的呢。”
“但我们本质上有些不同。黑社会谈的是生死,我谈的是生财。”而哈琦是意气全无地苦笑,“算了,既然你认我是一个过来人,我说几句你不爱听的话。哪里有佛牌?你还会去英国?事到如今还想骗住我吗?发生的事情谁都无法还原,但我大体上想到怎么一回事。我想说别让这个悲剧把你的一辈子都毁了,其实这就跟夜晚接替白天一样自然,一切都会让位并离去。何先生不是凭借一时感情用事的人,他把很多事情早就嘱咐给我。你根本用不着因为罪恶感而成天提心吊胆,你的事尽有的是人去认。总之,何先生每一件事都安排好了,你的自由之躯可以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还有,遗产律师现在家里等着你详加告知……”
“遗产?《刑法》第六章 妨害社会管理秩序罪一整个章节吗?这算哪门子遗产?这叫父债子偿吧?”何意羡思及至此不禁大笑,也许为了说明他没疯,还保持着幽默感,“他还叫你怎么样?监督我吃饭睡觉,记录我拉屎撒尿?我觉得你可不想接这么个倒霉买卖,即便他给你发了书面通知,不管从法律上还是道德上讲,你都没有义务帮一个死人履行承诺吧?忘记告诉你,我家里有遗产律师在等我,你家里也有商业罪案调查科的警察在等你。”
哈琦对这处境有所预感。举报材料塞满了中南海的十八个信箱,直播又在几百万港人跟前现了眼,红隧挖了少说要赔几千亿,十艘游艇?十艘游轮都不够填牙缝的!闹市区的大厦炸了平民血流成河,四面八方的压力快把他挤爆了,哪一件事真的有何意羡想当然想得那么样的好处理?那迦真有那么伟大降世神通为什么不直接建国去了?更再则当他信任的都已失去,他的同路人都已背叛?请你何意羡不要造神。
以至于哈琦也是真的无处可去了,才会和何意羡上这该死的一百二十层。何意羡平时看着丝毫不礼待手下,一到关键时刻大家却都服他,哈琦是被半押着来的。很难想象,何意羡眨眼之间就把事情做这么绝,抽薪止沸剪草除根,哪怕他有过半分钟的悲痛时刻,哈琦此时都已顺利起飞了。
何意羡说只怪他贪心,早不离开,拖到现在罪有应得。恐怖分子得以尽数入港,哈琦即便没有出力,也没有使出反作用力。一是等着西隧帮他大赚一笔,二是算到了白祖棻奔金江大厦而来。
当哈琦还是一位籍籍无名的小交易员时,资本原始积累时期的何家已经犯下了不少没有追诉期的跨国案件。因为要将商业做大,必须和权力相结合,受权力加持。即使商人不想去找权力,权力也会找上门来。香港尚未回归之时,西方的权力为了变现,也在物色这里的商人,把他们变成自己的“白手套”。上世纪一个被灭口的时评家曾撰,何英寰对香港人民造成的损害,超过八国联军。何氏集团,据报道,欠债7.4百亿!香港七百万人,每人平均1万5百元。历史上,八国联军入侵北京,满清政府签约,庚子赔款4亿五千万两白银。每人赔一两。一两白银与1万5百元,哪多?哪少?可是中国的王权自古以来都太强大,中国是个权力决定一切的“超经济强制”的社会。在王权看来,举凡一切有可能动摇其统治的力量,都是受打击的对象,予之在君,夺之在君。可以讲,历代和政权合作的商人中,没几个有好下场,助秦霸业吕亚父、明朝首富沈万三、清代红顶商贾胡雪岩等等,与自己人的政府合作尚且最后谁得了善终?更何况,你何寰英曾经可是和外国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那些储存于二期大厦金库里的机密书信与阴阳账本,当然早已被销毁。但当年的白祖棻为了约束,甚至报复对最心爱的女人也永远安定不下来的丈夫,曾经偷偷刻录过部分置于自己在一期大厦的密室里,但多年来没有她的虹膜,谁也打不开那扇门。把金江大厦如此痛快地送还给她,原是策略的一种,门只要打开,剩下都好说,老天有眼,现在炸了不更好么。
然而,二期的金库是一个档案室,还有些边角料,称不上秘密的秘密,向何意羡展示展示也无妨,况且还有半小时这里也要毁得干干净净了。
哈琦却很满意自己在合法世界里取得的成功,这些年他已经工作得够卖力了,年轻时跟着何峙,多少次都是死里逃生,现在人老了该享受生活了。他感念何峙的知遇之恩,不仅不可能找人做了何意羡,以绝后患,还会一字不错地奉告他,那迦不会群龙无首。因为权力到达一定的结构之后,衍生出了自己的一套文明,王位上坐的人仅仅代表一种符号,是谁都一样。而且有时候你想退下来比上去更为困难,退?退半步悬崖万丈,粉身碎骨!何家五代人在香港经营了一百年,哪是说走就能走得了的?所以你要想好,是不是真的愿意自己坐上这个位子,花一生去把来把你自太祖辈种下的黑色连根拔起?自然,这一切都是在哈琦自己落地新加坡,阖家团圆,独善其身之后的事了。所以他不想再给何意羡落下把柄,哪怕一点点。
哈琦越说越觉伤感。两个手下却猛然将他擒住,落地窗大开,他被摁着整个上身伸了出去,头重脚轻立刻失去平衡。警察还没把他包围,黑恶势力何意羡先充当起了地下执法队,以暴制暴管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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